这不是他想要的。
陈恪还有大用,不能折在这里。
嘉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算计取代。
他需要一个人,一个足够狠、足够疯、足够听话,能替他掀起腥风血雨,将一切“不体面”彻底埋葬,又能承受所有骂名的人。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角落阴影里那个身影——陈洪。
“陈恪,”嘉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倦意的平静,却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心悸,“你,累了。此案……不必再查了。”
陈恪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嘉靖。
嘉靖却不再看他,仿佛在对着虚空说话:“传,陈洪。”
黄锦立刻躬身:“奴婢遵旨。”
不多时,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恭谨,但那微微亮的眼神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却暴露了他内心难以抑制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
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个足以改变他命运的机会,正悬在眼前!
然而,精舍内压抑的气氛,地上散落的奏疏,跪着的陈恪和面无表情的沈荇,都让他心头那点野望如同被冰水浇过,生出一股寒意。
他小心翼翼地跪下行礼:“奴婢陈洪,叩见皇爷。”
嘉靖的目光落在陈洪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但格局终究小了些,远不如沈荇老辣,更不如黄锦贴心。
可眼下,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条不管不顾的疯狗。
“陈洪。”嘉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景王一案,靖海伯……累了。”
跪在地上的沈荇,眼角的余光瞥见陈洪那瞬间僵硬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近乎悲凉的嘲讽。
他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嘴唇,用只有近处几人能勉强听清的气音,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提醒那个被野心冲昏头脑的后辈:
“皇爷说……靖海伯累了……不适合……继续办案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惊雷在陈洪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头,看向嘉靖,又下意识地看向跪在一旁、神色平静的陈恪,最后目光扫过地上那本散落的奏疏……瞬间,他明白了!
皇爷不是要重用他查案,是要他……去掀桌子!去杀人!去用最酷烈的手段,将景王之死这件“不体面”的事,连同所有可能牵扯出来的人和事,统统埋葬!用鲜血和恐惧,来掩盖真相,来重塑“体面”!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陈洪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预想过上位,预想过掌权,却从未想过是以这种方式,承担如此恐怖的重任!
嘉靖将陈洪那一闪而逝的恐惧尽收眼底,眼中那丝嫌弃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
废物!连这点胆魄都没有!
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陈洪,”嘉靖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即日起,由你提督东厂,会同锦衣卫,专办景王一案后续事宜。朕,要一个‘清楚明白’的结果。明白吗?”
“清楚明白”四个字,被嘉靖咬得极重,带着不容置疑的血腥意味。
陈洪浑身一颤,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瘫软,但骨子里那份对权力的渴望和多年压抑的野心,最终压倒了恐惧。
他猛地以头抢地,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尖锐变形:
“奴婢……奴婢明白!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爷重托!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给皇爷一个‘清楚明白’的交待!”
精舍内,烛火摇曳,将陈洪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容映照得如同鬼魅。
一场由帝王意志推动、注定血流成河的清洗,随着陈洪这句颤抖的誓言,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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