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下方垂手肃立、面色沉静的陈恪身上时,那狂怒的火焰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满意。
陈恪没有在奏疏中公开这桩足以动摇皇室根基、沦为天下笑柄的惊天丑闻。
他选择了最稳妥、最忠诚的方式——单独封存,密奏御前。
这份心思缜密,这份对天家颜面的维护,这份对帝王权威的绝对忠诚,让嘉靖心中那点因“马上风”结论而起的迁怒,彻底消散了。
“陈卿……”嘉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但已恢复了帝王的冷静,“此事,除你之外,还有何人知晓?”
陈恪心头一紧,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到了。
他微微吸了口气,声音平稳却清晰地报出几个名字:“回陛下,锦衣卫小旗张彪、王猛,东厂番役李三,以及……负责记录的书记官周文远。此四人,曾亲眼见过此物,并协助臣封存。王府总管王福的供词,亦由书记官周文远单独记录封存。”
每一个名字报出,精舍内的空气便冷上一分。
嘉靖的脸色随着名字的报出,一点点阴沉下去,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铅云。
他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漠视生命的决绝。
陈恪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形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几乎要将人冻僵。
他心中不忍,但他更明白,在这紫禁城深处,在这天家丑闻面前,这几个名字所代表的生命,早已被宣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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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他能改变,甚至不是他能置喙的。
嘉靖沉默了片刻,他抬眼看向陈恪,眼神锐利如刀:“陈卿,此事……”
他本想让陈恪去处理,去“封口”。
毕竟陈恪是此案的负责人,由他动手,最为顺理成章。
然而,话到嘴边,嘉靖看着陈恪那张年轻却已显露出坚毅与疲惫的脸,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份不易察觉的沉重,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体恤?
陈恪已经做得够多了他查明了真相,维护了天家颜面,承受了自己的怒火,甚至即将卷入更深的漩涡。
再让他去沾手这等灭口的脏活……似乎有些过了。
嘉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摆了摆手,那动作带着一种帝王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疲惫与决断:“罢了。陈卿连日操劳,心力交瘁。这等琐事……就不必再劳烦你了。你且退下吧,多操心火药局和兵部的事务要紧。”
“琐事”二字,轻飘飘的,却如同盖棺定论的印章,决定了那几个名字背后生命的终结。
陈恪心头一震,随即深深躬身:“臣……遵旨。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
他不再多言,也不再看嘉靖的脸色,转身,步履沉稳地退出精舍。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精舍内那令人窒息的冰冷与血腥的决断,彻底隔绝。
门外,天光已大亮,阳光刺眼。
陈恪微微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晨露气息的空气,却感觉那空气也沉重得如同铅块。
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精舍大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里面那位帝王眼中冻结的寒冰,以及那即将被无声抹去的几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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