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指尖猝然传来的刺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滴殷红的血珠从针眼处渗出,在粗粝的指腹上格外鲜明。
说来奇怪,先前与明军厮杀时受伤,亦或是前些日子挨伊三那一刀,只要意识尚存,便没觉得有多少疼痛,只要能活下来,痛不痛那都是无所谓的,可如今被这小小的绣花针一扎,竟疼得如此钻心。我盯着指尖发愣,忽然明白过来——不是现在变得娇气,而是从前太过麻木。在这乱世中摸爬滚打久了,连痛觉都成了奢侈。
"良爷,给。"
满穗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拽回。我略一迟疑,瞥见她嘴角抽动,显然在强忍笑意,有些尴尬地接过她递来的棉布条,轻轻抿了抿伤口,草草包扎起来,不知不觉间,手上的布条已缠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地步,活像个笨拙的蚕茧。
"呃要不还是你来?"我望着围巾前端满穗绣的精致花纹,再瞅瞅自己缝的那团难以名状的歪扭线条,针距忽密忽疏,有几处甚至将两层布料缝得皱皱巴巴。这哪是缝补?分明是在糟蹋东西。若再让我继续,只怕连她先前的心血也要付诸东流。
穿针时倒是顺利,几下便穿好了线,颇有几分张飞绣花的架势,让我一时误以为自己天赋异禀。然而我错了,穿针不过是如同饭前摆碗筷般的简单功夫,真正的难处,全在后头的针线活上。而显然,我在这方面的能耐,怕是连十来岁的小姑娘都不如。
"哼哼,良爷这就打算放弃了?"
坐在一旁的姑娘双手抱胸,纤细的手指轻轻敲着手臂,眉梢微挑,露出略带不满的神色。我刚萌生的逃避念头顿时被她锐利的目光刺散,少女的每个细微动作都在无声控诉:微微下撇的唇角,不自觉前倾的肩膀,乃至指尖愈发急促的轻叩都在无声地表达着不满。
我低头摩挲着手中粗糙的毛线,指尖蹭过歪歪扭扭的针脚,估摸着凭我这笨拙的手艺,怕是连个完整的图案都缝不出来,十有八九只会把这条围巾彻底毁掉。犹豫间,我又悄悄偏过头,偷瞄了一眼满穗。她仍盯着我,湛蓝的眸子里闪着微光,固执地催促着我继续。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找个折中方案时,满穗忽然轻叹一声。这叹息轻得如同秋叶落地,却让我心头一紧。她摇摇头,伸手接过我手里的围巾。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微凉的触感让我下意识缩了缩"算了算了,"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先帮良爷把缝歪的拆了,再好好教你怎么缝。"
她拆线的动作行云流水。银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轻轻一挑,那些错乱的线头便乖乖分开。我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在布料间穿梭,忽然想起自己,战场上解敌人的刀鞘绳结时,也是这般利落。
"啊还让我缝真的没问题吗?”我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挑开线头,针尖在布料间游走,拆线的动作又快又准,忍不住压低声音,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没事的良爷,"她头也不抬,语气轻快,"这次我会手把手教你缝哦。"话音刚落,她的手指忽然顿了顿。我看见她脸颊倏地浮起一抹浅红,从耳根蔓延至颧骨,像滴入清水的胭脂般缓缓晕开。我耸耸肩,只当她是随口一说,却全然没注意到,她低垂的眼睫下,唇角正悄悄勾起狡黠的弧度。
没一会儿,满穗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那些原本纠缠如乱麻的丝线,此刻已被她理顺,一缕缕整齐地盘在旁边的小木盒里。或许是我缝得太差劲,牵扯到了原本完工的部分,整条围巾竟短了近半。可满穗浑不在意,只是唇角微扬,将围巾轻轻一抖,将它平铺在面前的被褥上。
随后——
一双白皙的小手带着初春溪水般的微凉,轻轻覆上我的手背。我抬眼望去,她却偏过头,只留给我一个发红的耳尖。可那只摊开的手掌仍固执地捏着针线,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怔了怔,蓦地想起她方才的承诺,喉头不由发紧。原来"手把手"竟是这般意思。
"那良爷还缝吗?"她没看我,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先前那点倔强的气势,此刻已荡然无存,连肩膀都微微缩了起来,整个人小了一圈似的。
"呃要不还是"
“哎呀,好了!”没等我说完,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将针线塞进我手里,随即侧身握住了我的手指"良爷,我拆了这么多,总该补偿一下吧?"她说着,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虎口,"之前缝了那么多,可是很辛苦的哦"
她的脸颊此刻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连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我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低声应了:"好吧"
起初,两人指尖相触的紧张让针脚歪歪扭扭,可随着她几次深呼吸,动作渐渐流畅起来。我低头望去,满穗缝的很入迷,她的手相较于我算小的,只能是勉强包裹着我的,明明这么做会很吃力,她却仍不肯松开。片刻后,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抬眸望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冲我轻轻一笑:“别分心呀。”说罢,又低头专注于手中的针线。
一针,一线。
没有过多的言语,也不需要任何解释。
那穿梭的银针缝起的,又岂止是布匹上的纹路?还有两颗在明末乱世中漂泊无依的、孤独的灵魂……
(ps:这张写的可能不太如意,总感觉有些意思没表达出来,大家觉得有什么问题吗,有的话可以直接评论出来,我会多注意这些问题,争取把接下来的良穗剧情写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