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给大地涂上了好看的红。
原则上来说,拉克丝已不属于教廷的在编神官,不应该居住在这间教堂里。
可原则是原则,并没有人对此表示不满,哪怕在隔壁雪枫领的主教赫林德也是装作不知。
此时教堂里已经渐渐少了祷告的人,拉克丝便坐在了告解室中。
听人倾诉,告解自己的罪过,也是一位神官必不可少的义务。
有农妇来倾诉,自己为了报复丈夫的母亲,在她的面包中加了指甲;有面包商告罪,为了提升利润,把每一块面团的分量都减去了110;有丈夫来告解,自己醉酒之后殴打了妻子。
拉克丝温言劝慰着,从不曾露出半点鄙夷,不屑或者敌意。
又一个声音出现在了黑布覆盖的隔板后头:“拉克丝神官。”
是菲奥娜。
拉克丝道:“请说。”
短暂的沉默之后,菲奥娜艰难开口:
“我想告解我对祖父的不敬。”
“我的祖父戈登先生,是一位和蔼、慈祥有时候又会很严厉的老人,我从小父母早亡,是他将我带大,他对我的爱说也说不完。
“可就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整个人却变得疯疯癫癫,什么人都认不出来,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会大声打骂别人。”
“一开始,我还能沉下心思去照顾他,可后来,不知道怎么,我的耐心越来越少,开始对他发脾气,开始骂他…”
“甚至,甚至有的时候,我竟然还会期待他的死亡,我、我实在是…”
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拉克丝听了,也不由得暗暗一叹,随后柔声道:
“这并不是一种罪孽。”
“人与人的关系,来自于情感的纽带,需要双方共同维护,当戈登先生陷入昏聩境地,他就已经失去了与人建立,维持纽带的能力,只有你一人付出,当然会对这段关系感到疲惫。”
“嗯”菲奥娜的情绪平稳了些,但显然还没有走出来。
拉克丝继续道:“我和我祖父相处不多,但我有一个老师,我从小就是被他带大的。”
“曾经,我不顾他的劝阻,执意去往精灵帝国,回来之后受了不小的伤,你猜,老师当时是什么心情?”
菲奥娜不假思索:“他一定会心疼你把自己弄伤。”
“是的,的确是这样。”拉克丝点点头:“放在戈登先生身上也是一样。”
“在他生命末期,只有躯壳还算活着,灵魂已经浑浑噩噩,如果他当时清醒着,一定不会让你受苦。”
“而如果他现在还活着,看到你因为他的事伤心难过,一直走不出来,也一定会非常心疼的。”
拉克丝沉下声音:“光明之主并不会原谅你,因为你本身没有罪孽;而戈登先生一定想要看到你幸福地活着。”
“就算是为了他也好,放过你自己吧。’
菲奥娜带着种种鼻音回答:“嗯谢谢你,拉克丝神官。”
又坐了一会儿,菲奥娜起身离开。
拉克丝知道,菲奥娜不可能因为自己一番话就走出来,但至少这可以是一个开始。
人,不能永远沉浸在回忆里。
对念旧的人而言,回忆是一种惩罚!
回忆也总是喜欢惩罚那些念旧之人!
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布料摩擦声,又有人坐到了告解室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