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他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真的。”风信子点了点头,然后她又用那根充满了魔力的小触手,在王老师的后脑勺上轻轻地那么一拨。
王老师那还在“八八六十西,九九八十一”的充满了数学韵律感的朗诵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像一台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器,又一次恢复了那种如同雕塑般的绝对的静止。
风信子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用一种充满了学术探讨精神的无比专业的语气,对一旁那个还跪在地上的、目瞪口呆的吴桐讲解起了她的“售后服务”。
“你看,我现在己经切断了他的‘复读机’模式,将他重新切换回了‘深度待机’状态。接下来,我需要对他那被暂时接管的处于休眠状态的自主意识,进行一次唤醒和记忆覆盖操作。”
“为了确保他清醒之后,不会对今晚发生的这一切,产生任何怀疑,我会在他的潜意识里,植入一段全新的合理的记忆。”
“比如他今天下班之后,因为工作太累,骑着自行车,不小心在路上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关于‘五维空间’和‘单口相声’的荒诞的梦。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只会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家的床上,而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则好好地停在楼下。”
“整个过程会非常的自然,非常的科学。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类的怀疑。”
她说完,数十根更加纤细的如同银丝般的神经探针触手从她的指尖缓缓地伸出,像一群最顶级的拥有着造物主般技艺的神经外科医生,轻柔地精准地再一次探入了王老师的大脑皮层。
在吴桐那己经麻木了的呆滞的注视下,她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神迹般的绝对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方式,让那个刚刚还如同木偶般的王老师,缓缓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像一个只是因为太疲惫而打了个盹的普通中年人迷迷糊糊地,“清醒”了过来。
然后,在他那句充满了困惑的“我我这是在哪?我怎么睡着了?”的自言自语中,风信子操控着他像个梦游的病人,自己打开门,自己走下楼,自己找到了那辆被她从垃圾桶里重新捞出来的完好无损的自行车,自己骑上车晃晃悠悠地,向着他自己家的方向安全地“回家”了。
当那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王老师,终于像一个正常的只是有些疲惫的中年人,消失在楼下那片昏暗的夜色里时,吴桐那双跪得发麻的腿才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
他扶着墙像一个刚刚跑完三千米越野的垂死病人,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
还有那桌因为这场惊心动魄的闹剧,而渐渐失去了温度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红烧排骨和鱼香肉丝。
吴桐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又看了一眼身边那个正歪着小脑袋,用一种充满了纯粹“学术探究”精神的眼神,好奇地观察着他那劫后余生的惨样的“猫娘”女朋友。
他那颗刚刚才经历了过山车般刺激的心脏,在一阵剧烈的后怕之后,涌上来的,却是一种无比荒诞的哭笑不得的深深的无力感。
他还能怎么办呢?
打她一顿?他舍不得,也打不过。
跟她讲道理?她的道理,比他学过的所有数学题加起来,还要更硬核,更不讲道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养了一只拥有着核弹级别破坏力却偏偏长了一副软萌无害的小猫咪样子的哈士奇的倒霉的主人。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秒,会从外面给你叼回一根拖鞋,还是一颗人头。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饱含了他这短暂而又精彩的一生中,所有的疲惫、无奈和那么一丝丝认命的宠溺。
“吃饭吧。”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餐桌前,拉开了椅子,声音沙哑地对自己,也对她说。
风信子很听话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那双鲜红的竖瞳,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一个等待着老师批改试卷的对自己的“错误”充满了不解的执着的学生。
吴桐默默地拿起碗筷,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米饭。他夹起一块泛着油亮光泽的红烧排骨,塞进嘴里机械地用力地咀嚼着。
肉很香,很烂,入口即化,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排骨。
但他的心里却五味杂陈,比这盘加了糖加了醋、加了酱油的排骨,味道还要复杂一百倍。
他就这么沉默地扒了两口饭。
然后,他那根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神经,又不受控制地被拨响了。
他放下筷子,看着对面那个正用一种“我的礼物方案到底哪里出了bug”的困惑眼神看着自己的风信子,用一种他这辈子都从未使用过的语重心长的、堪比他家楼下那个居委会王大妈一样的语气,开始了这场充满了“生活哲学”和“血泪教训”的、单方面的“家庭会议”。
“风信子啊,”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看破红尘般的沧桑,“咱们能聊聊吗?”
风信子歪了歪头,那对雪白的猫耳朵,轻轻地抖了抖,表示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