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那套充满了胡说八道和漏洞百出的歪理,不可能真的骗过她。她只是因为不想让他害怕,而选择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温柔地,“相信”了他。
他伸出手,用自己的小拇指轻轻地勾住了她的。
“等这个周末,好不好?”他的声音,因为百感交集而带着一丝丝的沙哑和鼻音。
“我我正好发了工资。我请你。
“嗯。”风信子点了点头,然后,她看了一眼桌上那己经彻底凉透了的饭菜,用一种不容置喙的下达了“契约”成立后的第一个指令。
“那么,现在,执行支线任务——”
“把饭,吃完。”
那场堪称他十七年人生中最凶险、最烧脑、也最离奇的“家庭辩论赛”,最终以吴桐赌上他所有的脑细胞,成功地用一套充满了bug和漏洞的“恋爱游戏主线任务论”,换来了他们之间宝贵的暂时的脆弱和平而告终。
和风信子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坐一辆由世界上最疯狂的工程师设计没有安全带的、随时可能会解体的过山车。上一秒,你还在因为她那笨拙的温柔而感到如坠云端般的幸福。下一秒,你就可能会因为她那充满了怪物逻辑的“爱意表达”,而体验到首面深渊般灵魂出窍的惊吓。
这种极致的刺激,让吴桐感觉自己这颗年轻的心脏,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变得越来越强韧越来越麻木。
他默默地吃着饭,那块被他奉为神祇的充满了家的味道的红烧排骨,此刻在他嘴里,却多了一丝丝劫后余生的苦涩。
他一边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对面那个正用一种无比优雅仿佛在解剖什么精密仪器的姿态,小口小口吃着鱼香肉丝的“猫娘”女朋友。她那么漂亮,那么安静,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害。谁能想到,就在几分钟前,她那颗小小的漂亮的脑袋瓜里,还在构思着一出能让好莱坞所有恐怖片导演都集体失业的、名为“爱の融合”的史诗级大戏呢?
吃完饭,吴桐像一个完成了任务的工蚁,以一种近乎于逃命般的速度,收起了碗筷冲进了厨房。
哗啦啦的水声,成了他用来掩饰自己那依旧在狂跳的心脏最好的背景音乐。
等他从厨房里出来,他感觉自己多一秒都不想在那个充满了危险的暧昧气息的客厅里待了。他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物,用一种近乎于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头扎进了那个狭小得只能勉强转个身破旧的浴室里。
“砰”的一声,他反锁了门。
那一声清脆的落锁声像一道神圣的结界,终于将他和那个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危险的外部世界,暂时地隔绝了开来。
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一滩烂泥靠在了冰冷的布满了霉斑的门板上。
热水从老旧的花洒里喷涌而出,带着温度的、氤氲的水汽,很快就充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镜子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将他那张写满了疲惫和后怕的脸,模糊成了一片朦胧的色块。
就在他刚刚将自己剥干净,站在花洒底下,任由那温暖的水流冲刷着自己那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时——
“咚咚咚。”
清晰的不带任何犹豫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吴桐吓得一个激灵,脚底一滑差点就当场给浴室那光滑的地砖表演一个平地摔。他那颗刚刚才因为热水而稍稍放松下来的心脏,“咚”的一声,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谁谁啊?!”他明知故问地,用一种颤抖的、变了调的声音小声地喊道,那声音在哗啦啦的水声中,显得是那么的无助和可怜。
门外,传来了风信子那熟悉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
“吴桐,是我。”
“我我知道是你!你你有什么事吗?我我在洗澡!”他一边说,一边慌乱地、试图用那块小得可怜的毛巾,遮住自己身体的关键部位,虽然他知道,隔着一扇门,她什么也看不见。
“嗯,我知道你在洗澡。”门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理所当然,“我刚刚通过豆宝,学习到了一项新的、关于‘人类清洁行为’的知识。它说,一种名为‘洗发水’的表面活性剂,和一种名为‘沐浴露’的乳化剂,在清洁效率上,存在着百分之三十七点西的功能性重叠。但是,人类,却坚持将它们区分为两种独立的产品来使用。”
“我对此,感到非常困惑。”
“所以,”她用一种充满了“学术探讨”精神无比认真的语气,提出了她那个充满了怪物逻辑的、惊世骇俗的请求,“你能否允许我进入,对你的‘清洁过程’,进行一次近距离无干扰的‘观察实验’吗?我需要采集相关数据,来完善我的‘人类迷惑行为大赏’数据库。”
“不不不不不行!绝对不行!!!”吴桐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他对着那扇薄薄的木门,发出了他这辈子最凄厉、最坚决的拒绝,“观察什么啊观察!这有什么好观察的!洗发水就是洗头发的!沐浴露就是洗身体的!这是这是常识!是天经地义的!是不需要任何数据支撑的宇宙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