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云却没有直接把东西递给她,而是说:“是这样,这个汤药需要根据病人不同的体质来喝,不同人每日的用量不同,我需得问娘子一些问题,还要给她诊了脉,才能清楚娘子该如何服药。”
女使心想杨家医馆到底是大医馆,办事就是妥帖,连忙给张善云开门,“您快请进。”
女使一边引她入内,一边说:“先头我们娘子到医馆抓药,当时看诊的大夫毕竟是男子,有些话不好说,大夫您亲自来了,正好为我们娘子好好诊诊。”
小院不大,一进的院子,很快走进了内室。
女使引着张善云径直就到书房,夏蕊正坐在案前翻看衙门的案卷文书,一边做着抄本,忽然见到来人,连忙起身用帕子遮住了手抄本,又把张升照的文书阖上放好。
善云一眼就看出来,夏蕊抄的那些文书都是衙门里的。
大哥向来有习惯在家处理公务,将来不及处理的文书带回家继续翻阅。瞧这书房里的桌案上堆了一堆文书,可见他已经在这里办公很久了。
女使向主人福了福身道:“娘子,这位是杨家医馆的坐堂大夫,今早您到医馆时她去外头看诊了,现在给您的汤药送来,说再来为您诊个脉。”
夏蕊点了头,站起身来温和地笑:“多谢大夫,您请坐。”她示意张善云在一旁的官椅入座,自己又走到边上坐下。“小荷,给大夫看茶。”
善云点头致礼,坐到椅子上,不露痕迹地打量夏蕊。
夏蕊容貌姣好,应该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穿着打扮艳丽,又想到齐迎说的,她到医馆时是自己带着药方来的。那方子她看过,是市妓们常用的避子方。张善云不露声色道:“娘子,我为你诊个脉吧。”
俊疏闻言,立刻从诊箱里取出手枕和丝帕递给她。
“好,多谢。”夏蕊伸出手,自己捋平衣袖。
张善云搭上夏蕊的脉象,只觉她体质阴湿,乃是长期服用避子汤药所致。这下几乎可以确认,眼前的娘子是一名市妓。
官妓不用喝避子的汤药,因为官妓不用设枕席以色侍人。官府发放的俸银不低,平日入官员府第献艺所得的酬劳也不菲,除却日常开支之后,盈余都够养活一家三五个人。
而市妓不同,收入全靠狎妓客人所给的缠头。接待的客人越多,挣得就越多。而且,官妓三十五岁前不得赎身,市妓只要攒够银钱就可以赎身。
所以这夏蕊,是一直在努力攒钱赎身吗?
善云取下丝帕,问夏蕊:“娘子可是腰膝酸软,每到信期都会淤血凝结,坠下疼痛?”
夏蕊点了头,“正是。”
果然如此。张善云道:“娘子的方子里所用药材较烈,会引起肾劳,所以娘子已经初显肾劳症状。我为娘子开一副新的方子,服用可益气补肾,缓解损伤。”
女使小荷说:“大夫,请您一定要为我家娘子好好调理身体,娘子还这么年轻,将来是要生育的,肾劳伤体,不会影响生育吧?”
“小荷,不许胡言。”夏蕊皱眉喝止住女使。
可是女使却抿了嘴,为她抱不平一般:“娘子,您跟着大人这些日子,什么都没查出来,可是奴婢都看出来了,大人真心待您。既然查不出证据,何必再蹉跎自身呢?”
“别说了,给大夫研墨,请大夫开方子。”夏蕊扭过头看向外面。
张善云随女使走到书案的椅子上坐下,隐隐约约看到夏蕊盖在抄本的绢帕下的字迹,虽然看不出内容,但是一眼可知字迹端庄娟秀,应是多年读书的女子才能练就的。
女使一边研墨,一边劝自己的主子:“娘子,您现在好不容易脱了籍,当年的事过去那么久了,不如忘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和大人一起好好过日子。这避子汤药喝了伤身,您以后难道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了?”
夏蕊的语气强硬了些:“小荷,不要说了。莫要影响大夫开药方。”
善云点头致意,一边写方子,一边瞥着旁边基本摊开的文书。都是一些贪墨案的卷宗。
写完方子,张善云站起身告辞:“娘子身体不适,还是要多休息。药方上的药材我可以回去为娘子抓好,让医馆的学徒送来。”
夏蕊也站起身,向张善云行礼:“多谢大夫。小荷,诊金。”
小荷取了一贯钱交给俊疏,善云道了一声告辞,便出门回了。
走出院子,出了殷高巷,紫藤和问禅迎上来问她:“姑娘探得如何了?我们现在去哪?”
善云先吩咐道:“紫藤,你回医馆,按我开的方子抓好,叫人送到殷高巷来。”又看向俊疏:“叫辆车,送我去肴楼。”
“是。”俊疏利落地跑开去叫车。
坐车抵达肴楼时,还未到黄昏,第一波用饭的客人刚刚占满了一楼大堂和二楼雅间的桌台。门口的等候座上,已经坐了至少七八桌等候的客人。
张善云径直走进大门,堂倌认得她,赶忙出来笑脸相迎:“姑娘来了,今天二楼雅间满了,东家在楼下给您留了座儿,快请。”
善云刚说了一声好,这时,门外一个中年女子不满地声音传来:“怎么回事啊,我们来了说没有座,要等,怎么她来了就有座啊?你们掌柜呢,来评评理!”
此人是一名不到四十岁的贵妇,身形壮硕,后头还带着几名家丁护院。
堂倌赔笑解释道:“客人,这位娘子有预定,所以留了座。”
对方一听,不屑地打量张善云一番,才说道:“穿成这样,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能到这样好的酒楼来订座?那你告诉我,你付了多少定金?”她一说完,身后的家丁们纷纷上前来,神情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