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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第1页）

卫汀走得很快，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刚一走，他想要找的人就来了。

返回小镇中，季三昧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正在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倒水喝。

没人守在他旁边伺候，他想起来喝口水都做不到，两条柴火似的胳膊都承担不住他上半身的重量，肘部像是随时会被一上一下两根骨头戳破皮肤。

看到卫汀，他才在满额的细汗中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颜：&ldo;哟，小阿汀，你怎么也在？&rdo;他艰难地扭了扭脖子，&ldo;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rdo;

卫汀愣住了：&ldo;……季大哥？&rdo;

接下来，季三昧的话才叫卫汀如遭雷击：&ldo;我的眼睛有点看不清了，小阿汀，能端点儿水来让我洗洗吗？&rdo;

卫汀凑近了些看。

季三昧的双眼还是生得极媚，但是这媚意里却添了一丝可怖的空洞。

卫汀不敢细想下去，一边接了温水来，替他擦眼睛，一边告诉了他他为何会来这里，以及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听完后，季三昧抱着膝盖说：&ldo;真好。&rdo;

望着那已经烧去了三分之一的香炉，卫汀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去：&ldo;哪里好了？……季大哥，你现在的身体不好，哪里也不要去了。&rdo;

卫汀说这话，是出于他有些卑鄙的私心，下半句话被他小心地藏在心底，无论如何也不敢宣之于口。

……有我陪你就够了，我们不去想那个沈伐石了，好不好？

但季三昧却说：&ldo;好。&rdo;

他揉了揉眼眶，仰面躺在软枕上：&ldo;我这副样子去见沈兄，太难看了，才不要。……就这样吧。&rdo;

这反倒让卫汀内疚起来。

在被负疚感折磨得双唇发白后，他终于忍不住反过来规劝季三昧：&ldo;季大哥，你……你还是回烛阴吧，你想想看，你可是……&rdo;卫汀斟酌了一下，才红着眼圈说出了那个词，&ldo;……&lso;死了&rso;。我听说沈伐石已经回了烛阴，他若是知道你&lso;死了&rso;……&rdo;

季三昧的那具替身傀儡，做得有多么精细，卫汀最清楚，人本也是肉体凡胎，他用掺了骨粉的泥捏了&ldo;季三昧&rdo;的骨，和人骨几乎是一模一样。

在这时节，尸体又烂得快，他们从烛阴来到临亭，走走停停，起码耗费了一月时间，&ldo;季三昧&rdo;那具尸体现在是什么模样，卫汀都不敢细想，更别提去想沈伐石挖出尸体时会是什么表情。

彼时，他并不知道孙无量搬出了尊崇季三昧母亲的名头，挟私报复，把那具假尸举办树葬之礼、悬上树梢的事情。

经过风吹日晒，假尸早已是半副骨架半副肉，没了人的形状，形容更加恐怖。

季三昧想了很久，最终下定了决心：&ldo;我不回去。回去有什么用？&rdo;

&ldo;沈伐石可以继续照顾你啊……&rdo;

&ldo;我用不着。&rdo;季三昧说，&ldo;我回去，再让沈兄看着我死一回？我宁可叫他以为我是喝毒酒死了。&rdo;

他苦笑着重复了一遍：&ldo;……回不去了啊。&rdo;

这句话又把卫汀的眼泪催了下来。

季三昧停顿了一会儿，才迟疑着问：&ldo;小阿汀，你又哭啦？&rdo;

卫汀抽噎着说：&ldo;我没哭……&rdo;

&ldo;好好，没哭。&rdo;季三昧笑笑，又揉了揉眼睛，&ldo;……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清了。&rdo;

不祥的预感蛇似的爬上了卫汀的身体，他把季三昧扶躺回了床上，取了一块浸满了热水的帕子，放在季三昧的眼睛上敷着。

可他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

……衰退正在发生，在季三昧的每个身体器官中发生。

那神明首先夺走了他的眼睛。

卫汀难过得浑身发抖，他咬着自己的牙齿，发现忍不住哭泣后，又咬住了自己的拳头，怎么也不愿再让季三昧听到自己抽噎的声音。

季三昧歪了歪头，朝着卫汀所在的大致方向说：&ldo;小阿汀，回家去吧，源儿肯定担心死了。&rdo;

卫汀一张嘴，还是破了功，一口少年音颤抖得几近破碎：&ldo;……我不要。照顾你，我高兴。&rdo;

&ldo;怎么听着一点儿都不高兴。&rdo;季三昧调侃道，&ldo;真是小哭包。&rdo;

好在从此之后，季三昧就不再赶卫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