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这地方,薛明师很熟。
他一路催马奔来,无人阻拦。跳下马背将皮鞭甩给侍卫,转身入府。
绿竹嘉树映得他满面铁青,那阴沉神色越来越淡,到花厅前,已与平常无异。
靖王在沏茶。
他很讲究好水好茶,还要有好手段,好火候,好耐心。自十年前离开嘉应川大营,他越来越像一个宿儒。这种变不是身体上的变,而是感觉,薛明师俯视他,尽力想看清,然而一时记不起曾经以为不会忘的他在帐中写字的侧脸。
茶沏好。
薛明师坐在对面,端起便喝,喝来犹嫌不解渴。
靖王又推出一杯:“来了?”
薛明师一口喝光,亮出空杯权当回答。
靖王笑道:“那就下棋吧。”
薛明师直接端棋盘:“老规矩?”
“老规矩。”
输即是赢。
薛明师:“狗屁规矩。”
靖王又笑,不以为忤。
他笑起来眼角已有些微细纹,但不引发人美人迟暮的叹息。靖王的好看是一片山一片水的好看,这种好看是不会老的。湖光山色,天朗气清,大概如是。
靖王极擅手谈。
极煞风景。
昔日在军中,因薛明师不耐烦下棋,靖王更爱点他作陪。
某次薛明师回营,与他对弈,索然无味问:末将可否明晨再接着输?
靖王答:待你先输了这局。
此后靖王再未赢一局。
薛明师频频自绝生路,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下出臭棋,靖王都能轻而易举地突破一步,比他更差一层,挽回他的败局。
薛明师没想到,他们会有一日,坐下来,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旁人更想不到,剧变之后,这传闻反目已久的二人会面,只是喝茶下棋。
薛明师:“我原以为,我下半辈子是留京不用,赐府闲住的命。没想到还能再进一步,封侯授印,真是可喜可贺。”
靖王怡然道:“你在骂我不念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