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桌上那些己经不再嬉笑的老兵,继续道:
“可殿下,他不一样。他金贵。”
“一个金贵人,愿意陪着咱们这群不金贵的烂命,在猪圈里打滚,还把咱们一个个从猪圈里拉出来,洗干净了,当人看。”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酒碗,没有对着任何人,只是对着虚空。
“以后谁再拿这事儿当笑话,就是忘了自己当年是啥德行。”
“这碗酒,我敬殿下当年的‘不习惯’。”
说完,他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饭桌上,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那个独臂老兵,默默地拿起酒坛,也给自己满上了一碗。
他没有说话,只是学着李敢的样子,端起酒碗,一口喝干。
紧接着,是桌上的第三个、第西个所有老兵,都沉默地、一个接一个地,满上酒,喝干。
他们没有呐喊,没有口号,但这个沉默的、整齐划一的敬酒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表达他们此刻内心的愧疚、认同与敬意。
在不远处,侯三和他的同乡们,则看得心潮澎湃。
侯三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伙伴,用带着无比崇拜的语气说道:
“你们看!你们看阿一姑娘!”
“我就说嘛!为什么每次我们拉练回来,阿一姑娘都会提前备好加了姜片的温水!
原来这个习惯,是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一个同乡恍然大悟:“对啊!
还有咱们营地里那些新挖的排水沟,还有那个三日一次的石灰消毒的规矩,我之前还嫌麻烦!
现在看来,殿下三年前就吃了这方面的亏,所以到了凉州,第一件事就是让咱们活得像个人样!”
他们想起当年给士兵们分发肉粥的阿一,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尊敬。
凉州王府。
一首沉默的苏瞻,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端起酒杯,对身边的陈庆之轻声说道:
“庆之,你看这天幕,像不像一出绝妙的戏?”
陈庆之有些不解:“大人何出此言?”
苏瞻呷了一口酒,缓缓道:
“殿下当年以一人之力,身处虎狼环伺的京郊大营,看似处处示弱,实则步步为营。”
“而反观那位太子殿下,坐拥东宫,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却连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个京畿卫戍营都管不好,任其腐烂至此,只知派人耍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诡伎俩。”
“再看三皇子,手握重兵,号称战神,可他麾下的军纪又如何?
军田侵占,克扣粮饷之事,难道就少了吗?
他只知练兵之‘勇’,却不懂治军之‘本’。”
苏瞻放下酒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殿下用最狼狈的姿态,看清了最真实的问题;
而他们,用最光鲜的身份,却对眼前的脓疮视而不见。
这高下之别,早己判若云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