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萧辰一眼,继续道:
“当然,他们也崇拜您,但那种崇拜不一样。
就像我们崇拜天上的太阳,是因为太阳带来了光明和温暖,而不是因为怕被太阳烧死。”
这番比喻,质朴,却精准到了极点。
萧辰闻言,心中一震,随即笑了。
那笑容里,有欣慰,有赞许,但更多的是一丝深深的无奈。
他停下脚步,没有立刻去解释这其中的不同,而是转过身,与阿一并肩而立。
他看着阿一那双带着对他依赖却又敬畏的眼睛,眼神变得复杂。
她看懂了“果”,却还看不懂那深入骨髓的“因”。
她不懂,为何在这凉州,她早己是事实上的王府女主人,却依旧会下意识地自称“奴婢”。
他记得,他曾不止一次地纠正过她,让她忘了这个称呼。
可换来的,却是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他那时才明白,压弯了她和百姓们膝盖的,不是他这个凉王,而是这片土地上流传了千年的、名为“尊卑”的规矩。
在这套规矩里,皇后对皇帝亦自称“臣妾”,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孩,只会觉得称呼自己为“奴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可以靠超越时代的技术,去发展生产力,让土地里长出更多的粮食,甚至可以催生出更高效的商业萌芽。
但他知道:
要将那刻在骨子里的、对权力的畏惧和依附彻底根除,
需要的不是一两句“人人平等”的口号,
而是一套能让人从根上相信“我即是我,而非任何人的附庸”的道理。
这需要时间,需要环境,甚至需要几代人的鲜血与努力。
他甚至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世界,即便是在所谓的“二十一世纪”,
那些写字楼里,人与人之间无形的“人情”与“世故”,不也同样是一张张看不见的网,束缚着每一个人的灵魂吗?
根除?
谈何容易。
这,便是这座学堂存在的最根本的理由。
我在这里,教他们格物,教他们致知,教他们相信“道理”高于一切。
只要我还在一日,我便能以我之意志,确保这凉州的规矩是为了民众,而非为了我自己。
我可以保证,在我治下,是百姓当家做主。
可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自己那身虽然朴素、但剪裁依旧显示出身份的劲装上,一丝自嘲的苦笑浮上嘴角。
我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