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如蒙大赦”。
恰恰相反,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急切。
纺织厂的李厂长第一个忍不住,她没有退场,反而快步走到财政司主官李记面前,将手中的《总览》拍在桌上,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追问:
“李大人!
报告里说商路资源对外依存度高达五成,这不对!
我们厂上个月己经成功试制出用本地驼毛混合麻料的‘三号棉布’,韧性只比‘云锦二号’差半成,成本却能低三成!
这个数据为什么没更新上去?!”
“你的数据只经过了厂内测试,还没通过格物所的‘耐久性压力’认证,无法作为战略储备物资录入总账!”
李记头也不抬地反驳,显然对这种“越级汇报”习以为常。
另一边,神农谷的老农代表则堵住了农务司的官员,将一捧还带着泥土的麦种递过去,急切地说道:
“大人!‘金穗三号’的地力消耗太大了!
我跟石先生提了好几次,咱们必须马上启动‘豆麦轮作’的方案,不然明年土地就要出大问题!
这事今天必须在会上定下来啊!”
这个退场的过程,不像散会,更像一个被强行中断的“项目研讨会”。
离开的人,不是怕了,而是恨自己级别不够,无法参与到最高级别的决策中去。
他们围着那些留下的主官,七嘴八舌地提供着自己领域内的“解决方案”,试图将自己的“数据”和“建议”塞进这场即将开始的核心会议里。
他们路过苏瞻、慎独等人时,眼神里没有“惶恐”,只有一种“你们可得给咱们想出个好办法”的殷切期盼和信任。
他们是这台巨大机器上最重要的零件,他们知道机器出了问题,并急切地希望中央能尽快给出修复指令。
首到李敢不耐烦地用刀鞘敲了敲门框,低吼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添乱!按规矩来,有建议,走流程,写报告!都出去!”
人群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然而,他们并没有真的离开。
庭院里,那些刚刚还在激烈争辩的官员和代表们,此刻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三五成群地站在院中,没有喧哗,只是不时地回头,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明德堂”那扇缓缓关闭的厚重木门。
老农代表从怀里掏出那杆用了半辈子的旧烟袋,装上了烟叶,却忘了点火,只是对着身边的工匠代表喃喃自语:
“殿下一定有办法的,就像当年对付蝗灾一样,他总有法子。”
纺织厂的李厂长则对她手下的几个小组长斩钉截铁地说道:
“都别走了,就在这儿等。
等里面的大人们商量出个章程,咱们也好第一时间回去安排生产!
时间就是订单,就是工分!”
阿一站在门内,透过那即将闭合的门缝,看着外面那些不愿离去的身影。
寒风吹拂着他们单薄的衣衫,但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寒意,只有近乎固执的等待和信赖。
她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和骄傲,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所有人信任着的、正缓缓走向沙盘的背影,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