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自己在宫中,仅仅因为一碗肉羹上的浮油,就皱眉弃食的画面。
而在这里,那腐烂发臭的、连狗都不吃的“食物”,却是士兵们可以活命的食物吗?
原来这里的士兵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
他不是想退缩,他是在厌恶。
厌恶这个世界的腐朽,更厌恶那个曾经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还自以为聪明的自己。
就在这时,阿一却做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动作。
她没有再劝他喝水,而是将水杯稳稳地放在车辕上。
然后,她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方洗得发白、但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手帕。
她走到萧辰面前,微微踮起脚尖,用那方手帕,轻轻地,为他擦去了额角和鬓边的冷汗。
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我懂”的平静。
她没有说话,但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语言。
她在告诉他:殿下,您看到的这些,我也曾日日身处其中。
您此刻的痛苦,我明白。
但这,不是您的错。】
天幕之下,凉州王府,饭堂。
当看到天幕上殿下那副脸色惨白、扶着车辕干呕的“娇弱”模样时,饭堂里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善意的哄笑。
一个缺了三根手指的独臂老兵,正啃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馒头,看到这一幕,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他用那只独臂猛地一拍桌子,对同伴们嚷嚷道:
“嘿,你们瞧!
咱殿下当年也跟个娘们儿似的,闻着味儿就吐了!
哈哈哈!我还以为只有我当年刚从村里出来的时候,闻着那马粪味想吐呢!”
士兵们顿时笑成一团,整个饭堂的气氛轻松而热烈,充满了对往昔苦日子的调侃和对殿下“黑历史”的善意起哄。
而坐在主桌的李敢,却没有笑。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天幕,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端起酒碗喝酒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他缓缓地、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碗烈酒。
他端起那碗酒,站起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了那个笑得最大声的独臂老兵面前。
独臂老兵的笑声戛然而止,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问:
“头儿,你你干啥?”
李敢没有回答。
他只是把手中的那碗酒,递到了独臂老兵面前。
“喝了它。”
独臂老兵愣住了,周围的哄笑声也彻底消失了。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一个个都把脖子缩了回去,不敢再出声。
“头儿我”
“我让你喝了它!”
独臂老兵不敢再迟疑,他涨红了脸,接过酒碗,仰头一饮而尽,呛得连连咳嗽。
等他喝完,李敢才从他手里拿回空碗,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又给自己倒满。
他端着酒碗,却没有喝,只是看着碗里晃动的酒液,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当年,咱们就是这么过来的。不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