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北平原的晨雾还未散尽。
那辆嘉陵摩托车已然奔驰在这里坑坑洼洼的过道上了。
李朝东紧紧抱着大哥李向南的腰,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后脖颈上,那些晒蜕的皮像是高中课本上斑驳的世界地图。
“哥,”他的话在风中呼啸,“那天你从燕京骑回红山县,用了多久?”
李向南的声音从前头传来:“20个小时!”
前头又传来一声感慨的笑声:“那天这车还没散架,我都快被颠散架了!奶奶的,幸好是辆新车!”
“哥,你心疼不?”李朝东把脸贴在大哥汗湿的背上,鼻子忽然酸了。
他想起来父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大哥李向南在燕京操持着一座大医院,手底下还有好几个公司,都是刚刚起步。
他买摩托车的钱,足足攒了一年多,才大方的买下!
但是大哥,却毫不犹豫的在听到自己出事情之后,一路从燕京千里奔袭回来,丝毫没有心疼这辆刚刚上牌的新车!
“心疼啥?车买来不就是给人骑的吗?我这是给国家检验咱们的工业水平到底合不合格!”
前头的笑声很是轻松。
李朝东心里暖暖的,“那合格不?”
“必须合格啊!”李向南甩了甩飘逸的头发,“回去就能去保养了,哈哈!”
大哥的豁达,让李朝东深深佩服。
晌午歇脚,李朝东抢着给摩托车加油,拦着大哥道:“爸说了,这钱该我出!”
“行行行!”李向南也不推辞,“你小子是得给我交点‘伙食费’!”
李朝东加完油,吃力的把车推到加油站外头的阴凉处,主动从自己挎包里把香烟掏出来递过去。
“哥,我爸说,路上再给你!让你醒醒神!”
李向南一愣,接过烟去,无奈道:“大伯有心了!”
这红梅烟没多少钱,但却透着家人的关心。
开长途车,人容易犯困。
骑摩托车,人长期处于呼啦啦的风噪之中,更有种奇怪的困顿感,会被催眠。
小细节上,都能体会到家人的关心,李向南很知足。
李朝东瞧见大哥一边抽烟解乏,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腰,膝盖上全是顶着风尘的白灰,像是裤子破了两个口子。
他想起读小学时,自己还没大哥的腰高,那时大哥的膝盖上就打着这样的白补丁。
“咱朝东一定能考个理想的大学!”
此时想起,让他眼眶都忍不住红了。
“哥,我以后一定……”
“一定好好读书?”李向南笑着把军绿水壶扔过来,“这话你这一路说了八百回了!”
“这次是真的!”李朝东捏紧拳头,“我要考到燕京去,我也要读最好的大学!像你一样!我跟援北定西张扬都说好了!”
李向南看着他,不置可否。
摩托车再次发动时,李朝东把脸埋在大哥后背。
隔着粗布工装外套,他能听见大哥稳健的心跳声。
这心跳让他心安,让他平静。
就像他躲在树屋的两夜,一想到自己还有个叫李向南的大哥,内心深处,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定感。
那种感觉,叫做人生的底气。
傍晚,两人到了东山地界,寻了个河边吃三婶儿做的梅菜扣肉大脚板。
远处麦浪翻滚,乡亲们正在抢收夏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