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琼琚扶着浣溪的手站起身时,膝弯还带着几分虚软。
方才在宋桓面前强撑的那股锐气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乏。
她那双狐狸眼半眯着,眼尾尚未完全舒展开的弧度像被晨露打湿的幼狐尾尖,蒙着层水汽般的倦意。
偏偏眼下那点淡淡的青,倒让那份妩媚里多了几分惹人怜的稚气。
“姑娘慢些。”
浣溪低声说着,引她往内室暖阁去。
廊下挂着的青玉帘被晚风拂得轻响,映着檐角垂落的鎏金铃,倒衬得一路愈发静了。
暖阁里早已备好地龙,空气里浮着淡淡的紫檀香,混着些微甜的熏香,暖得人骨头都要化了。
正中那只浴桶是去年江南织造特意进贡的紫檀木所制,桶身雕着缠枝莲纹,每一片花瓣的脉络都用金线细细勾过,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桶沿包着一圈银鎏金的边,每隔三寸便嵌着颗鸽卵大的珍珠,颗颗饱满莹润,是江家人前年从番邦商人手里重金购得的。
浣溪先将桶边搭着的软巾展开,那是用蜀锦织就的素色方巾,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纹,摸上去比最上等的羊绒还要柔滑。
她又从描金漆盒里取出几粒莹白的浴珠,往水里一掷,珠体遇热便化开,散出清幽的兰芷香,水面上顿时浮起一层细密的泡沫,像揉碎了的月光。
“姑娘,奴婢加了些安神的香露。”
浣溪一边说着,一边将悬在桶侧的鲛绡浴袍解下来。
那浴袍是用南海进贡的鲛绡所制,薄如蝉翼,粉白底色上用孔雀绒线绣着缠枝海棠,灯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泽,风一吹便象要飘起来似的。
旁边的黑漆描金架上,摆着一套羊脂玉茶具。
茶杯里盛着温热的桂圆蜜茶,旁边的霁蓝釉碟子里放着几样精致的蜜饯。
玫瑰膏、香橙饼、松子糖,都是宋琼琚素日爱吃的。
宋琼琚看着这满室的精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玉兰花。
她想起方才宋桓离去时的眼神,那里面的愤恨像根细刺,扎得她心口发闷。
王清欢的算计,王邬仁那双浑浊的眼,还有宋老夫人不动声色的权衡
这些事在脑子里转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们都出去吧。”
她哑着嗓子吩咐道。
浣溪应声退下,临走前又往炭盆里添了块银丝炭,确保暖阁里的温度刚好。
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只剩下炭盆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宋琼琚缓缓褪去衣衫,赤足踩在铺着白狐裘的地面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轻颤,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走到桶边,伸出脚试了试水温,温热的水漫过脚背,带着兰芷香的暖意顺着肌肤往上爬,熨帖得她轻轻舒了口气。
浸在水里时,她才真正松了劲。
温水漫过肩头,将连日来的紧绷都泡得松软。
她抬手拨了拨水面,看着那些泡沫在指尖碎开,忽然想起赫连璟那双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