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他再未回头看贺卫东一眼。
当林长山走出压抑的走廊,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时,他仿佛听到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彻底倒塌了。
那是一座压了他三十年、由无尽的屈辱、痛苦和仇恨构筑的巨石。
如今,石头落地,烟消云散。
三天后。
一场迟到了整整三十年的授勋仪式,正在庄严举行。
没有媒体,没有宾客。台下只有秦振邦老将军、林卫国等寥寥数人。
台上,林长山和另外两位同样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人,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六五式军装。
那身洗得发白的军装穿在他们身上,比任何华服都更见风骨
。胸前空空如也,却仿佛缀满了无形的勋章。
开国元勋陈岩,在家人的搀扶下,一步步登上台。
那双曾挥斥方遒的手,微微颤抖着,从丝绒托盘里捧起一枚枚金灿灿的“八一勋章”。
他走到林长山面前,望着自己最得意的兵,眼中欣慰与愧疚交织。
“山猫,国家终究没忘记你们。”
他亲手将那枚沉甸甸的勋章,郑重地别在林长山胸前。
林长山脊背猛地挺直,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或许不够标准、却重若千钧的军礼!滚烫的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悄然滑落。
林卫国静静站在台下。看着父亲仿佛被勋章点亮的、瞬间挺直的脊梁,他心头百味杂陈。
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安平县的神医,新晋的厂长。
他背靠最坚实的山,也接下了一份无数人渴求却无法撼动的传承。
授勋仪式后,书房茶香袅袅,祖孙二人对坐。
“卫国啊,这次南下,心里有底吗?”
“尽力而为。”林卫国应道。
陈老缓缓放下茶杯,轻叹:“周正,是把好刀,刚硬不阿,眼里不揉沙子。
可刀太直太正,有时不光伤敌,也会伤己。这次南下,你虽名为顾问,他却未必会帮你,甚至暗中使绊子、考验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他眼中掠过一丝不符年龄的锐利。
“南边那潭水,比京城浑得多,万事小心。必要时候,保全自己是第一要紧事。”
林卫国心头一暖,用力点头:“记下了,陈爷爷。”
告别父母和陈老,林卫国再次启程。
目的地:改革开放最前沿——南国广州。
火车站,他拿到了新身份:制作精良的港岛身份证,名字林文峰,身份是远东贸易公司董事长。
王刚此时苦笑着扯领带:“林顾问哦不,林先生,这身行头,真不如军装自在。”
“王大哥,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保镖兼司机,”林卫国笑笑,“慢慢就惯了。”
“呜——”
南下的列车,载着两人驶向未知与凶险的前方。
林卫国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京城,眼神幽深。
他并不知晓,几小时前,调查组长周正早已带着最精锐的小队,搭乘秘密航班,抵达广州。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在南国湿热的空气中悄然铺开。
而他林卫国,便是那张网中最为关键,也最易迷失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