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寒坐在沙发上,书包扔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骗了我。”
女人站在门边,毫无愧意地笑了一下。
“你跟我说你去加班,你工作很忙,一天到晚都很辛苦,全部都是借口。”不见寒双手紧握,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我打电话去你们公司前台问过了,这一年多来你根本就没有加过一天班。每天下班之后你就和你的朋友去棋牌室打牌,唱歌,直到深夜才回来。”
“我全心全意想的都是你,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先斟酌一番你会不会不开心。遇到开心的事第一个说给你听,千方百计地塑造乐园来哄你高兴,难过的时候也不敢告诉你生怕你担心。可是你呢?”
他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在你眼里,我的存在还不如一场牌局?你知道每次家长会全班只有我没有家长到场,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是什么感觉吗?知道每个周末想玩五子棋只能自己左右手互搏,找不到人陪是什么感觉吗?知道我呕心沥血反复斟酌为你画出来了故事,却像空气一样被无视是什么感觉吗?!”
“全世界我只在乎你一个人……可你为什么宁愿去打牌,也不肯多花一秒钟的时间来陪我啊?!”
女人一直听着,神色温柔,就像小时候聆听他为自己编织的梦境一般的故事那样,根本没有将这当做一场诘责。
不见寒努力想保持平静,他希望自己在她眼中的样子,看起来能够成熟、理性。他想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平等地与她对话,表达自己的感情需求,而非一个被忽视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撒泼,想吸引家长的关注。
可是他的声音仍然止不住地哽咽:“你真的在乎我吗?我感觉你根本不爱我。”
“我当然是爱你的呀。”
女人说着,踢下了脚底的高跟鞋,赤足走到不见寒身边。她将包随手放在沙发一旁,揽着不见寒的肩膀,和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来。
“你是我的孩子,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她轻轻说着安慰的话,声音柔美又动人,“假如咱们俩遇到地震,被困在废墟里,我甘愿让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活下去;假如我们走夜路,不幸遭遇歹徒,他朝我们举起刺刀,我一定会用身体挡在你面前。见寒,我爱你,胜过爱我的生命。”
“但是,这不代表我要时时刻刻和你黏在一起,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过的生活。比如说当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你不能总是要求我看着你,那很无聊,对我太不公平了。我也有很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想去和朋友打牌或者唱歌跳舞,想去世界各地旅游,看不同的风景。”
不见寒打断她的话:“我根本没有一天到晚都粘着你,我只希望你每天能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陪我,这很过分吗?”
“这与时间的长短无关。聆听和思考,是需要消耗心神的。”女人显得有些困扰,“妈妈尊重了你的兴趣和选择,没有对你的创作做出任何干涉。所以你也应该理解妈妈的喜好,对吗?你不能这么自私,只要求我牺牲自己的快乐去迎合你。如果你能这样对我的话,我为什么不能提出让你不要画画了,来陪我打牌?反正乐园里的一切都是你虚构的故事,你幻想或者不幻想它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两件事根本没有可比性!”不见寒再次感到了被冒犯,他真的感觉生气了,“就算你说对我的故事不感兴趣,我也只是觉得伤心而已。但你怎么能质疑我做这件事是毫无意义的?”
“对于你来说,乐园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是想象出来的,但是对我来说,它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相信它真实存在的另一个世界!生活在现世里的人那么多,唯独我拥有乐园,所以乐园是我做为‘不见寒’独一无二的证明。如果你觉得我放弃乐园也无所谓,不去画画、不将它描绘出来也无所谓,那我还是独一无二的不见寒吗?”
“那这样的我,和你,和我那些同学还有他们的家长,和从街上走过的千千万万个普通的人,有什么区别?”
“那样的‘不见寒’,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女人摊开手:“你看,所以我才说,我们应该相互尊重。我不会否认你能从创作中获取价值感,你也不应该轻视我从游戏中得到的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