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贺在鸳鸯亭绕了一圈,见时候不早,众人散尽,一门心思地惦念葆君。回到山庄几天,一直忙着无暇顾及,这天,似乎一切皆&ldo;尘埃落定&rdo;,他的心也就踏实了。借着一个时机,王瑞贺和一拨工友走出香墅岭,然后一个人径自去找葆君。当王瑞贺来到葆君的绣店里,一个老妇人正与她相谈甚欢。&ldo;葆君,&rdo;他喊道。
葆君一抬头,王瑞贺伫立门口。王瑞贺走进房间,老妇人便知趣地告辞离开。葆君问:&ldo;你怎么来了?&rdo;&ldo;我……&rdo;王瑞贺结巴了,一时找不着借口,却猛然想起一件事,&ldo;我来看你,稍带送来一个好消息。&rdo;葆君噘了一下嘴,道:&ldo;啥好消息,这么神秘?坐下说。&rdo;王瑞贺坐下哝长意短:&ldo;前几天,逛了一趟省城,碰巧在一家&lso;丝绸之路&rso;绣纺店里遇上一位好店主。&rdo;说着,王瑞贺一掏衣裳兜,取出一张纸条,&ldo;你瞧‐‐&rdo;葆君接在手上,是一张字条,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ldo;字条?做什么啊?&rdo;&ldo;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嘿嘿,&rdo;王瑞贺轻轻一笑,说:&ldo;那家店甭提有多气派了,摆挂的绣品琳琅满目,我记得有《步辇图》《韩熙载夜艳图》《百骏图》《洛神赋图》……咳,真好看,真好。&rdo;&ldo;那又怎么样?&rdo;葆君迷茫地望着。&ldo;我告诉她你是一个绣女,会绣名目繁多的绣品哩。&rdo;
蓦然,葆君眼前一亮,问:&ldo;《步辇图》《韩熙载夜艳图》《百骏图》《洛神赋图》与我的相比,有何不同之处?&rdo;王瑞贺掠视葆君的绣坊店,露出一丝鄙视的口吻说:&ldo;你的店面真小气。当然,你的绣品与人家一比较,倒各有千秋。哦,他说了只要绣品属上等货,他会高价收购。&rdo;葆君听了,浮想联翩。此时,葆君倒不关心绣品如何,却关心他逛了一趟省城干了点啥。遂问:&ldo;那你说,你到省城做什么了?同谁一起去的?&rdo;王瑞贺便将几日前发生的事娓娓告诉了她。&ldo;我还听说上官黎出车祸了,躺在医院哩。&rdo;&ldo;这个……我也听说了,&rdo;葆君说时痛心地低下头。
早上,当葆君一离开梦蕉园,我的腹中就阵阵揪心般地疼痛,好像孙猴儿在肚里捣乱。我喝了一杯热茶,那种痛感依然隐隐存在。为此,我特意给上官仁请了半天假,一个人静静苦守在房间。已经到中午了,窗外秋阳昊昊,小鸟啁啾,那种疼痛的滋味居然在慢慢减轻。我在心里思忖:不防出门走一走。再不然,到葆君的[碧月绣坊店]逛一逛。
当我来到葆君的绣坊店,葆君和王瑞贺正谈笑自诺。我观察着王瑞贺,见他如黑曜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看起来像是趾高气扬的波斯猫的黑眼。而他上身条纹格子全棉白衬衫,罩在他骨骼匀称、肌肉发达的身体上。王瑞贺一手旋转冒着热气的青瓷杯,一手轻轻敲击桌面上一件绣品,那种模样,好像十八世纪一位法国传教徒,有种严肃的气质,又兼具神密而自负的样子。
葆君笑道:&ldo;前日,我绣完一副《弼虞图》,我拿给姐姐过目。&rdo;说时,葆君捧出一副绣品。我接住绣品欣赏,发出感叹之声:&ldo;妹妹绣功日渐成熟,已今非昔比,实令人感动。&rdo;王瑞贺亦伸出拇指,说:&ldo;我也是说嘛,葆君妹妹的绣活人人夸赞,能与省城&lso;丝绸之路&rso;的绣活相媲美哩。&rdo;&ldo;丝绸之路?&rdo;我疑惑不解,微微自语。王瑞贺便将结识杭州著名绣坊店店主一事告之于我。我看着妹妹葆君,不甚吐露心机:&ldo;妹妹的绣功远胜于我,人家若是慧眼识才,高薪聘你,你可要把握机缘,珍惜机会才好。倘若妹妹凌云高飞,姐岂不是也满脸贴金,身价倍增。&rdo;
第五十章耄昏雇主难遂心
晚上,皎月婉秀,在薄云间盈盈穿梭,像梭鱼似的,亦像一面镜子。上官嫦凝视莲藕般冰肌玉骨的手膀,看着腕上一条莹光烁烁的象牙链,眼前又浮现那惊心动魂地往事。自从上官嫦寄宿北京一所新的中学,美好的生活已向她伸出一枝橄榄绿。在实验楼的一个教室里,上官嫦双手微托下巴,望着桌面上一大堆书,出神了好一会儿。上官嫦在心里想:听说印度泰姬陵有位绝代佳人,遗世而独立。俏立于亚穆纳河畔洁白晶莹、玲珑剔透的身影,秀眉微蹙,若有所思。难道我就像她那样,若有所思吗?还有圣保罗大教堂,澳大利亚的大堡礁,那些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这个假期要怎么度过,除了安排好满满当当的课业,应该&ldo;犒劳&rdo;一下紧张的神经。为求一枕安闲,最好将大脑里所有不愉快之事彻底清干净。
上官嫦拿出一面镜奁凝眸,然后在胳膊的伤疤上用指尖划动,微微有一丝痒痛,像蜈蚣爬过,在心里深深地难受。&ldo;哈男,一切拜你所赐。你是魔鬼、你是妖孽、你是凶手……&rdo;上官嫦拿出一根锋利无比的铅笔,狠狠扎向她另一条裸露的胳膊。霎时,鲜血汩汩沁肤,迅急地一滴一滴滑落。&ldo;为了你我仁至义尽,爸爸与我反目,妈妈对我冷眼,哥哥伤心欲绝,这全是你的杰作。你在地狱接受惩罚吧,让镣铐琐着你的双腿,让无知囚着你的灵魂,好让你的罪恶减轻。&rdo;汩汩血痕流淌在课桌上,慢慢渗透出一个椭圆。一个女生望见,马上跑来,用纸巾帮上官嫦裹伤口:&ldo;上官嫦,你……为什么自残?&rdo;她问。上官嫦抬起迷惘、幽冷、悲伤的眼神,回道:&ldo;灵芝,不要管我了,让我静静坐一会儿。&rdo;女生是上官嫦在学校里刚刚熟识的好友,善结人缘,内心灿若星河,名叫薛灵芝。只见她秀眉端俏,炯眸熠熠,一张薄唇似点染朱丹。白皙嫩滑的脸,透出清纯无华。一身蓝白相间校服,穿在她瘦削的身上。此时,望着面色苍白的上官嫦,像是病入膏盲。薛灵芝吃惊地掩住了嘴巴,问:&ldo;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吗?&rdo;上官嫦冷冷一笑,显得异常平静。那个使她终身带着忏悔、痛恨、无助的冷寒之夜,深深刺激着她还未发育成熟的心房。薛灵芝揩了揩上官嫦手膀上的血渍,关心倍至地问:&ldo;上官嫦,告诉我怎么回事?&rdo;&ldo;我的故事,千千万……我的故事,难以言表……&rdo;上官嫦回忆着,无心外露她心里孱弱的一面,继而抓住薛灵芝的手,颤声说:&ldo;灵芝求你了,别离开我,坐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好吗?我的故事太可怕,谁听了都会……&rdo;她哽咽了。薛灵芝一惊,问道:&ldo;都会怎么样?&rdo;&ldo;我是故事的主角,主角……你懂我吗?&rdo;上官嫦摇撼着薛灵芝,目光哀哀,&ldo;所有的故事,因我而起,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rdo;薛灵芝深为诧异,内心充满同情、充满疑惑。薛灵芝点点头说:&ldo;我明白,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