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帮当皇帝的、打江山的忙完了再回头看,发现地上多了个孔大将军,那时候才好谈条件。”
副将应声退下,脚步略显沉重。
帐中,只剩孔彦舟一人,他慢慢坐回椅上,手指在案上敲着,眼神却已经望向帐外的夜色。
他缓缓叹了口气。
那口气沉重得像压在胸膛里的一块石头。他脸上不再是先前那副咄咄逼人的狠劲,而是冷下来的、清醒得过分的那种疲倦。
“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他低声自语,声音听不出情绪,“老子这些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好不容易熬下来的底子,撑不过一个冬天,就得散。”
粮不够,钱不够,人心也不稳。他身后这些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能从边军逃出来,又能跟着他在乱世中混到今天的,不是凶,就是狠。
靠着当初一股子杀出一条生路的狠劲儿聚在一起,可真到要分粮分钱的节骨眼上,兄弟义气算个屁。
“要是明儿有人拿了几吊钱就跑,甚至带着几十人反水,我孔彦舟算个什么?”他喃喃说着,牙关轻轻咬合了一下,额角肌肉鼓动。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赵恒那样背后有朝堂、有宗泽的圣眷,也不是赵构那种能写信给完颜宗翰的贵人。
他就是个披着破甲、在山沟沟里过活的败军余孽。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比官军更狠、比流寇更稳、比土匪更会挑目标的狠辣手段。
可人心要是散了,再狠也没用。
“必须要动,要快。”他低声说,声音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压在刀口上。
这天夜里,营地没再亮灯,孔彦舟也没再叫人。
但第二个时辰未过,他便亲自披甲出帐,身后跟着六名副头目,在营中一一点将,凡是骑得动马、拿得起兵器的老兵,全数集结。
“老子不等了。”他说,“临安那边再怎么折腾,今天也翻不了山来管我。我们现在要干的,就是,抢够这个月的军饷,杀够让人闭嘴的数。”
几个副将对视一眼,没敢吭声。
到了夜半,部队便分为四路,从旧矿山口悄然出发,沿着熟透的山路摸下去。
他们不是第一次干这个。
南阳西北到郢州交界那一带,山多村散,官兵少,正是他们这些日子来来回回打主意的老地盘。但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
这一次,他们不藏刀了。
火把直接举上马头,刀兵披挂明晃晃,连蒙面都省了。进村就砸,进镇就抢,仓库、粮铺、铁匠铺、富户、衙门,挨个儿翻;但凡有人敢叫嚷、敢组织——刀上去就是一片血。
有一户村里的私塾先生不肯交钥匙,说了句朝廷若来,汝等便是死罪,脑袋直接被捅在门框上。
还有一户地主家的少奶奶长得标致,几名老兵笑着把她连家带院拖出去,晚上连烧了三户人家。
四路兵马一夜未停,一直杀到天亮才回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