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夕光如绸,落在御案上一层金亮,隔着高墙,能听见太监小声交谈、宫女足音碎响,似水般一声接一声。
赵桓坐在案后,手里摊着一卷从河北转上来的奏折。字字句句说的是边军粮草分配、将佐磨合、百姓退避安排,他看得极专注,眉头紧拧,不时在纸页边写下批注。
这一刻的他,已没了最初那种穿越而来的慌乱与不适,也不再对皇帝这个身份心存什么异样。如今坐在这里,翻卷判事、调人定数,他已然习惯了,甚至可以说,完全代入了。
前世那些快节奏的高楼日子、互联网碎片化的焦虑、公众号热文里喊打喊杀的怒气,如今再回想,像做了一场太远太荒的梦。
梦醒了,他成了皇帝,不是假的,不是旁观者,也不是逢场作戏。
“陛下。”门口宫人悄声回禀,“贤妃娘娘到了。”
赵桓一愣,放下笔:“她这时候怎么来了?”
他正起身,就听见殿外帘子轻掀,一身素色锦袍的史芸缓步走了进来。她身量本就纤细,如今挺着微隆的腹部,步子缓慢却稳当,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赵桓走过去,亲自伸手扶她坐下,语气罕见地软了几分:“不是让你好好歇着?这么晚还跑过来,太医知道非得数落你。
“太医是这么说的。”史芸笑了笑,“可他也说了,我这胎气稳得很,适当走动,对我和孩子都有好处。”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缓,一如宫中的香风,温和得不见锋芒。
赵桓见她没什么不适,这才放下心,顺手给她倒了盏温茶。
“我来这儿,不光是走动。”她接过茶盏,手指抚着杯沿,眼神带着一点掩不住的笑意,“有件事,我想亲口跟陛下说。”
“什么事?”赵桓挑眉,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是真的高兴。
赵桓挑眉,看她神色轻快,便放下茶盏:“什么事,说来听听。”
史芸没急着说,只是将手中茶盏缓缓搁在漆几上,语调却微微带着点轻快的起伏:“陛下还记得前阵子市舶司那边,我托人送去了一批女工织坊的新布料吗?”
赵桓点头:“你是说那批彩经纱?我记得,是江南女匠改的样式。”
“就是那批。”史芸笑了笑,“前天,市舶司回了信,说是那些货在广州转运不到三日,就被几个外商一抢而空。特别是西域来的一个波斯商人,当场就加价下了三倍的订单,还预定了后头半年份的出货。
赵桓听到这儿,眼里立马亮了起来,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西域人重织锦,那边的市面一向挑得很,能让他们连订半年,你那布是真打出名堂了。”
“哪儿是我打出来的名堂?”史芸摇头,语气中带了点认真,“要不是陛下当初点头放行,让市舶司接了女坊货,还亲批了一道商税减免的例外条款,我连港口都进不去。”
她顿了顿,眼神望过来,声音缓了一点:“陛下若不信女子,也就没了后头这些了。”
赵桓靠进椅背,嘴角微扬,看着她慢慢说:“芸娘,我一直都觉得,做事的人和性别没关系。你要真有本事,不管你是将军、布匠、账房还是宫妃,这天下就该有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