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一个激灵,本能地想缩回林慕禾身后,可两条腿愣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若换作先前,自己与小叶恐怕只有认命服软的份儿,哪里会像如今一样与柴涯这般周旋?思及此处,林慕禾便又觉得鼻尖酸涩,心中却淌起一股微弱的暖流,再抬起脸来,也有了几分底气,她挺了挺身子,轻轻将小叶拉到了自己身后。
柴涯也自然知道林慕禾身体羸弱,若是真出了什么好歹,林宣礼那边也确实不好交代。
让林慕禾为棋引赵玉竹出来,他们自然心里有把握能护住林慕禾周全,可她突然病发一事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这事他还未向林宣礼禀报,后果是什么,他自然知道。
这位提点大人可以冷血地利用血亲,但也不免会因此勃然大怒惩戒他们——就连柴涯都觉得他矛盾极了,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明明可以彻头彻尾的利用,却偏要保留那些乏善可陈的所谓“亲情”。
他正与几人气氛凝滞,谁也不肯让谁的时候,医馆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敲门声。
凝肃的气氛瞬间稀释不少,众人脸上茫然了一瞬,转而皆看向院子尽头的木门。
这个时候,又是谁会来?
清霜先反应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一把肘开有些挡路的季嬷嬷,前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闩取下,门后的人渐渐显露。
却是个陌生女人的脸庞,三十余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窄袖坦领小衣,束着高髻,配着一只山口冠,正掖着手,端庄地站在门前。
见清霜开门,她脸上浮起一个笑,向她行了个极其标准的叉手礼,福身道:“小娘子万福。”
*
日头高悬,林中传来一阵阵簌簌的疾跑声,残破不堪的鞋底擦过地面,带起阵阵尘土。
萧介亭卯足了劲地奔跑着,哪怕喘息声一声不接一声,也依旧不敢停下。
不敢停下,每日夜晚上树睡觉,白天看着日头赶路。他不知去东京究竟该怎么走,只知道在江宁打听过一句,若想去,则需一路朝南。
好在这些天走来,总算没了开始总是绕回原先地点的状况,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只有到了东京,才能为师尊翻案、还师门清白,将真相公之于众。每每快要撑不下去时,只有想到这个,他才再次生出意志,继续赶路。
在此之前,他又要躲过林宣礼的追捕。他一定要去东京,却最不能是以囚犯的身份被林宣礼押去。
而正这么想着,他脚下猛地一歪,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连同那稀薄的意识,一齐被抛向了远方。
这一闭眼,天地倒转,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自己身上一阵儿如火燎,一会儿如冰激,难受得无以复加,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再然后,就是意识彻底沉沦,像是死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死了?那又该如何去见九泉之下被鞑靼屠戮的同门?被他们戳着脊梁骨质问吗?
眉心紧锁着,萧介亭痛苦地呻吟出声,过了不知多久,才缓缓睁开眼。
这一睁眼,看见的却不是阴曹地府,而是漫天的星斗。
身旁传来一阵火星子噼啪作响的声音,萧介亭意识混沌,好一阵才终于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粲然的星河,听着耳边近乎静谧的柴火声。
有人终于发现了他,漫不经心问道:“醒了啊?”
是个女人。
他一激灵,撑着地坐了起来。
有人在旁边生了火,架着锅架子熬着一锅散发着浓浓药味的东西。
“啪”得一声,那人头也没回,扔来一只水壶:“喝点水。”
萧介亭也顾不着这水有没有问题了,拧开盖子就猛灌了几口。
终于,如枯木逢春,他总算找回了些气力。
此时还是夜晚,耳边还有蝉鸣,那人穿着一身整洁的圆领襕袍,一头长发束起簪发,正专心致志看着火。
“……”沉默了半晌,萧介亭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阁下,救了我?”
“正是。”那人依旧头也不回地答。
“不知可否,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想了想,好像这样更礼貌些。
语罢,那人一顿,总算将手里挑柴火的木棍放下,紧接着,就看她逆着火光,回过头来,语调轻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