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木盒便是一根点着了的炮仗,谁拿着谁就要遭殃。”她话未说完,顾云篱便打断她,将那木盒拿在手中掂了掂,“你想交给我们,自己择干净一身轻?”
原本还想着回京将这个木盒送给白崇山不过顺手的事,没想到还有这种算计!清霜恍然大悟,看着那木盒,有些愤愤:“这里面究竟装了什么,既然打不开,那便一剑劈开不也成?”
“不可!”乔万万急了,“我千辛万苦逃出来,就是为了把它送到该到的人手中,你不能……!”
顾云篱:“木盒夹层中包着火油,蛮力劈开,只会把里面的东西烧成灰,谁也得不到好处。”
“今日刺客只不过是一部分,想必仍有追杀你的人在赶来,”研究了片刻那木盒机关,顾云篱没什么头绪,又转头看向乔万万,“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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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沉沉,在泛着层层波涛涟漪的河面上镀上一层金光,成群的河滩鸥鹭低低掠过河面,滑开一道长长的水波,将镀金的颜色划破,紧接着,像是瞅准什么一般,向着不远处在河面上行驶着的商船俯冲直下。
忽听几声鸟鸣,清霜困倦登时消散了大半,待仰头看时,已经来不及了:几只鸥鹭从空中冲下,不待她反应,长长的鸟喙便衔住她手里的烧饼,用力向后拉扯。
“这畜生!还盯上人吃的了——”清霜大惊失色,一时不查,反叫几只海鸟得逞,扬手去打无用,那海鸟身形灵敏,扭身便从她掌风下飞快逃走,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便飞上晴空,觅不得踪影。
一顿晚饭就这样被打搅了,清霜有些郁结,叹了口气,不远处的随枝冲她扬了扬手,扬声喊她:“清霜——别吃了!快靠岸了!”
距离上次刺杀已过六日,水路行进极快,待行至陈留地界,水路只允许来往运送军械与皇商入内,至此,便要改乘陆路。
因刺杀之事并未惊动住在高层的人,只以为睡得沉了些,那晚所有经历事情的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此事,大有烂在肚里的意思,顾云篱一行人也识趣地不再议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这六日。
水路最后一站在汴河渡口,待将船上东西搬下来,置办好走陆路的车马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渡口处把守着一大批官兵,四处都能看见难民的身影跪坐在路边乞讨,紧接着又被沿途巡逻的官兵赶走,顾云篱暗自有些心惊,这西南难民,竟然一路已经逃到了陈留?
这一路上,遇到的州府郡县,就没有管的吗?
她思索之际,林慕禾已从甲板上走下船,察觉她停在原地,便回过头唤她:“顾神医?”
“啊,”回过神来,顾云篱收回落在那群难民之上的目光,走上前轻轻搭上她的手,引着她走下阶梯,“只是看着这群难民,难免心生疑惑。”
“难民很多吗?”林慕禾问。
目光所到之处,除了专门设下的难民棚,其他角落甚至都睡着一些姿态狼狈的难民,碍于官兵在侧,他们不敢出手乞讨,有的妇人,只抱着自己的孩子,一双黝黑的眸子注视着来回路过的行人,企图能从他们手中得到一些施舍。
“……数目其实算不上多,”她见过真正的饥荒,远比这惨烈几分,但这也并不能否认这些难民的苦痛,“只是这些数目一路逃到陈留,实在有些异常。”
身后,清霜与随枝架着乔万万从船上下来,四下瞧了一圈,也是有些惊讶:“我听闻朝廷已经颁布应对之策,陈留距离东京不远,怎会还有这么多难民?”
说话的是随枝,她狠狠掐了一把乔万万,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消停些,环胸喃喃起来。
“几位小娘子不知,朝廷下了令,却是将这些人遣回的令。”渡口有不少船工,几人停下议论的不远处,便有一群歇脚的船工汉子,听见几人议论,便接了一茬。
“遣回?西南没有生路,遣回去,是要他们自生自灭吗?”闻言,乔万万有些激动,呛声道。
“这也不是我等庶民能知晓的呀。”那船工一摊手,“只是说,官家病重,是代为监国的二皇子下的令,怕这群难民冲撞晦气,给官家再找来厄运。”
“……晦气?”闻言,顾云篱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天灾人祸,何成晦气?”
那船工立时闭上嘴:“小娘子,还是少说两句吧,这里可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顾神医。”身边的人扯了扯她的衣角,适时地将她心中即将燃起的怒火熄灭。
冷静了片刻,顾云篱跟着几人向渡口外走,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林慕禾才打破沉默,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小惠未遍,民弗从也。从前读《左传》,无甚感受,而今想来,先贤所言,却每每总在后世应验。”
“难民不愿走,官兵又有上令驱赶,长此以往,必生祸端。”顾云篱叹了口气,应道。
第98章她时常能闻到林慕禾身上那皂荚香
“且住!”随枝见这两人兀自又低迷起来,扬手一摆:“这么悲观作甚?朝中尚有士大夫斡旋,又怎会容忍这种不合理的禁令?再说了,东京的清流士大夫最好散财与民共苦,不会坐视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