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骤风急雨,院中细心照料的花都未来得及收敛,花瓣被打落在地,一地残花,落红无情,将湿痕还未褪去的地面装点得些许风雅。
她顺着声音,朝来处看去。
朦胧的夜色与微显的晨光交织,有些矛盾地笼罩在院中人的身上。
她还穿着那件朦胧素雅的蓝色纱衣,听见她追出来的响动,是而微微侧了侧头,朝这边看来。
眉眼浸润在晨起薄薄的晨雾之中,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个歉然的笑:“仔细声响,还是把你吵醒了。”
还想说的话未说完,顾云篱猝然止住话音。
因为她看见了林慕禾脸上划过的一道泪滴,紧接着,就好似昨夜那场骤雨一般,越下越大。
她哭着,手心里还皱皱巴巴揉着什么东西,顾云篱赶忙要上前:“怎么哭了?”
“你留下的花笺,我看见了。”她哭着,声音却依旧清晰。
眉心颤了颤,顾云篱自然知道她说得是什么,于是无奈笑了笑,止住脚步:“抱歉,未能和你赴约。”
林慕禾抹了一把泪,暗骂自己失态,咬着嘴唇,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的情绪就好像打翻了调料罐子,她分不清是什么情绪,百转千回,纠缠在一起,烧灼着她脆弱的心房。
该说句什么好?
目光垂下,看见顾云篱手中提着的药箱,她咬了咬唇,问:“你要走了?”
“回来拿一趟东西,”顾云篱眨了眨眼,把手中的药箱搁下,“官家还需多日诊治,圣人下令,未来几日,我都要在宫中随侍。”
林慕禾眸子颤了颤,看着她,一时间无言。
“本来攒着许多话,想昨日与你说,”顾云篱眼神黯了黯,叹息了一声,“孰料有这种变故。”
如今再说,似乎也不是时机了,自己已经完全走入李繁漪与朝中势力角逐的泥潭之中,尚且难保自身,此时再将那些往事讲与她听,让她知道一切,再让她成为自己的共犯吗?
若平反这一路要死一人,她只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林慕禾,她已经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往后的余生之中,就应当是一江水平,坦途无碍的。
嘴唇颤了颤,林慕禾听见她的话,脑中忽然恍然。
汹涌的情绪在此时冲破了闸门。
她忆起昨日在书房见到的一切,心中痛意竟然比昨日还剧烈,无数信息宛如碎片在脑中飞快飞过,长天秋水,她身子泛起一阵颤抖,不知是因天寒还是情绪作祟。
顾云篱也瞧见了这个细微的变化,就要上前:“天冷,你怎么不多穿些?”
一阵晨风吹起,卷起地上干涸的花瓣,从她眼前吹起。
林慕禾便在那花之后。
她忽然开口:“昨日,我在书房中看见了。”
顾云篱正欲上前的动作倏地一停。
“顾神医,你是不是早知我眼疾的秘密?”她的声音却没有停顿,一字一句,传入顾云篱耳中。
心口重重一颤,顾云篱未来得及反应,身体传来的一阵锐利的疼便先一步划破心脏,温热滚烫的鲜血溢出,她张了张口,无数言语在喉头滚过,到最终,只剩下一句“抱歉”。
她的话,就像是一个印戳,将林慕禾心中的一切证实,盖下定论的章。
心口传来不比顾云篱轻松几分的疼,她又想哭了,可还是忍住,看着顾云篱,看见她犹疑的脚步,她心里酸涩地说不出话来,眼中的人好似一只被丢弃的猫,可怜却又矛盾地站在原地,踌躇,犹豫,半晌没有动静。
一概是她走向自己,现如今,这也该倒转过来了。
林慕禾眨了眨,深吸了一口气,藏在白衣之下的手紧紧攥起。
“我不是有意……”
“云篱。”柔和得好似今日的晨雾的声音在身前响起,顾云篱确定心意那晚,无数次想过她轻唤自己名字的模样,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今日这样。
她愣愣站在原地,双眸颤颤,瞳孔之中好似久未经风的泉水突遭柔风,泛起一阵接连不断的涟漪。
“我知你心有悲戚。”她想笑,安慰顾云篱,可勾出的笑,却总带着悲意,“前尘漫漫,世间愁苦万千,我先前总想,为何你不多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