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湍默了片刻,转身向海晏河清殿去。
薛岸在其身后遥遥喊道:“张状元,错了。公主动身去往重锦寺为皇上祈福,人不在海晏河清殿内。此刻鸾车就在宫门外,跑快些或还能赶上。”
张湍刹住脚,拎起衣摆便向宫外奔去,王焕要跟上前,却被薛岸拦下。
“内廷宫门落了锁钥,他出不去,我得去帮他叫一叫门。”王焕似是解释,又似喃喃自语,抬脚就要跑去。
薛岸幽幽回道:“世伯不急,愚侄来时便将门叫开了,侍卫不会拦他。倒是世伯,上了年纪可得爱惜身体,几日不见怎就拐了?”
“你这性子。”王焕安下心来,不由感慨:“你要帮他,又何必气他。”
“谁要帮他?我不过来寻个乐子。世伯瞧不上愚侄,却对他关爱有加,叫他推了撞了也没脾气。”薛岸嫌道,“走吧,愚侄送世伯回文渊阁,免得回头薛慈知道我对世伯不敬,再与我发鬼脾气。”
日再沉几分,薛岸搀扶王焕向文渊阁缓缓行去。
张湍一心见赵令僖求情,全顾不得其他,一路狂奔。皇宫太过宽广,他只觉这条道路好似没有尽头,愈发焦急。
待跨过内廷宫门,遥遥望见皇宫大门敞开着,门前停有鸾车仪队。他远望见赵令僖身披淡黄衣衫,服色素雅,全不似往日明媚张扬。
赵令僖在他视野之中,缓缓登上鸾车。他脚步又快了些。
忽而,与另一道身影靠近鸾车,身披百纳僧衣,长身肃立。鸾车门帘敞开,赵令僖向外探看,莞尔微笑,张了张口,不知说些什么。那僧衣和尚随即单掌行礼,踏上脚凳,三两步便探入鸾车。
门帘落下,一声高喊,响彻宫门内外。
“启——程——”
他还在远处,还未赶上。
车轮滚滚,扬起微尘,没入远方。
他仍在奋力追赶,可等他奔至宫门下,被侍卫长枪挡在门内时,那鸾车仪队已没了踪影。他穷尽目力,也难望见。
灰云酝酿了整日,至阳光全数消失,方将腹中冰雪吐出。
这一年初雪,就这么缓缓飘落在她离去的路上。
雪花贴上他的面颊,很快便被体温融化,他灰心丧气,几乎一步一顿,在落雪中前行。他的腿脚麻木了,双手也麻木了,五官面颊也麻木了。
蓦然,他笑了一声。
满是绝望。
……
鸾车内,赵令僖忽然想起,自己匆忙离宫,未曾嘱咐殿内宫人照看张湍,遂扯开车上窗帘。冷风倏地钻入帘内,带入几朵雪花,落在她的鬓上。
“下雪了。”她惊喜道,“今年的雪来得早。”
无念微笑道:“瑞雪兆丰年。”
她抬眉瞥他一眼,随即向驾马跟在车旁的崔兰央喊道:“阿兰,派个人回宫,告诉张湍说我过几日再回。记得差人去取尚衣监给他和樊小童新裁的冬衣。”
崔兰央拱手领命,即刻将此事安排下去。队中两人策马离队,折返回京。
马车悠悠向前,她放下窗帘,回看车内,见无念已合上双眸。车内灯光照下,肌肤不似白日看着那般净白,五官却较白日更加俊朗。
她存心逗弄,含笑问他:“小和尚,你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