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仙子看得惊愕失色,半晌,脸上才复了些血色,慢慢地道:
“成,你就留在玉虚宫罢。”
从此,文坚便居留玉虚宫中。
这厮活泼不羁,偏爱上蹿下跳,时而骑着天马游遍九野,时而偷食蓬莱仙丹。他嘴甜,模样又生得俏,常去司籍仙子那儿讨来笔墨,收留着自用。待司令仙子来问起时,他便仰头一笑:
“全用没了!”
司令仙子气急败坏,戳着他鼻子道:“你这败家偷油鼠,寻这么多笔墨来,究竟是要做何事?”
文坚嘻嘻一笑,旋即正色道:
“拿来铸神迹呀。”
铸神迹?司令仙子大惑,她却不知每日散值后,文坚皆会回至官舍中,闭门不出,只在算理凡间香火、功德。若是发觉九州何处有福运派得少的,他便写好呈书,递往凌霄宝殿,免得天廷星官削剥凡民。他不眠不休,劳累十分,白日里却仍强打精神。这一切无人知晓,只有天书之外的祝阴看在眼里,痛彻心扉。
明明文坚不曾历神君所受苦难,可却仍心系黎民。
祝阴望着那于玉虚宫中悠闲漫步的身影,不知觉间已泪如雨下。真是奇怪啊。不论命理如何,每一世的神君皆是如此的襟怀苍生。
他正潸然泪下,忽嗅得一阵桂馥兰芳。
不知觉间,少司命已在他身边翩然而落,像一朵艳丽的花儿。
“你在忧心他们二人并非一人么?”少司命低低地道,“多么浅薄的疑问,明明是同一枚魂心,不过是栽生的土壤不同,你却在为此而动摇。”
祝阴只是痴痴地望着天书中的那个身影。
“他是在你写下的天书里长成的人儿,是你所期盼的他的模样。”少司命伸出纤指,点着书页,“你瞧,你望他莫再愁眉不展,他便常开笑口。你盼他能享荣华,他便得上昆仑玉虚宫。将来他还会回天坛山无为观中,与你同做师兄弟。”
“……只是,有一事你须谨记。”
“甚么事?”
祝阴先前仿若枯尸,如今却总算似有了丝知觉。
“在天坛山无为观与他相逢的,是那个世界的你,并非如今的你。”少司命轻启朱唇,言语如猛毒般流溢而出。“你的世界里,永远也不会再有你那位神君。”
一刹间,似有一个响雷崩裂于顶。
祝阴抖抖簌簌,转过身来看少司命:“您这是……何意?”
少司命乌发垂髻,双瞳剪水,一袭小簇花纹锦衣,亭亭玉立。见祝阴白了脸,她掩口吃吃地笑。
“你还不明白这道理么?你早同那人生死相别,这便是你永不可变的命理。你是书外人,哪儿能触书里的世界?”
祝阴猛然望向天书,那纸页里墨迹烟烟袅袅,勾勒出绝巘奇峰,翠林春草,一个身影缓步踏上石阶,是归返天坛山的文坚。
他一身雪白直裰,柳眉凤目,却闪着灵动狡黠之光。
祝阴知他是个不甘伏于命理的性子,明明可安稳度日,偏爱尽露风头。明明替他在天书上写好了往后应循之事,可他却爱剑走偏锋。
有时,祝阴望着他的身影,会生出一个念头:在紫金山下拾到他之前的神君大人,也是这般顽皮赖骨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