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女官俯身跪了下来,浑身颤栗。一句话没头没尾,李珵如何不明白,先皇后最爱荷花酥。太后不喜甜食,但先帝常让她吃这等玩意儿。
不喜欢的东西日日都吃,还要夸赞好吃,时日久了,谁都受不了。
李珵冷笑一声,回身吩咐身后追来的宫人,呵斥一句:将二公主追回来,让她在紫宸殿外跪着等朕。
匆匆吩咐过后,她疾步入殿,可入殿后,她又放缓了脚步,生怕惊动了殿内的人。
先皇后与先帝一道长大,自小情深,先帝知晓先皇后的一切喜好,在她去后,继而转嫁在沈怀殷身上,她逼着沈怀殷去穿先皇后的衣裳。
先皇后出身名门,而沈怀殷之父乃是国子监祭酒,算作是书香门第,两人唯一相似的便都是惊才艳艳般的人物。
其余,都不像了。
沈怀殷十三岁入宫,本就年岁小,被皇帝冷淡了些时日,忽而教她穿先皇后喜欢的衣裳,就连吃东西都比着先皇后的喜好,整日里惶恐不安。先帝疯魔,似乎想要先皇后的喜欢、习惯一点点融入到她的身上。
最疯狂的的时候,试图去找道人,摆下阵法,引先皇后的魂魄入沈怀殷身,让先皇后通过沈怀殷的身体活过来。
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她慢慢地变成了先皇后。
太后坐在榻上,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裳,眼神空虚,熟悉她的李珵一步步走过去,仔细端详她的面容。
先皇后最爱浅紫。但太后喜欢青色,但她的衣柜里许久没有这种颜色的衣裳了。
脚步再轻也是有声音的,太后自混沌中抬首,目光所及,是李珵清秀的面容,她笑了笑,笑容温柔。
沈怀殷性子冷淡,不大爱笑,但此刻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李珵猛地窒息,轻轻地说:不要笑,不想笑就不笑。
阿珵,你过来。太后朝年少的孩子招招手,语气亲和,像是长者面对着年幼的孩子。
李珵没有动,她不想在她身上再看到先皇后的影子,她是太后,一国之母,难道连活成自己的自由都没有吗?
太后望着她,忽而皱眉,眼睫颤了颤,似乎在承受痛苦。李珵不敢不动了,忙走过去,不敢与她一道坐,而是依旧跪在她的跟前,仰首哄她:头疼对不对,头疼就歇下,睡一觉就不疼了。
她的声音轻到极致,同时握住太后的手,此刻她可以触碰神女,因为在神女心中,她不是皇帝,只是长辈眼中的孩子。
太后由她握着,想说什么又记不起来,脑子里混沌,但肢体动作已掌控了自己,她扶起李珵,语笑嫣然,你怎地过来了,今日课业难不难?
李珵是皇帝,哪里还有什么课业。但她不能刺激她,只能一面应付,一面哄着她先睡一觉。可太后不听她的,反而絮絮叨叨叮嘱她多更衣。
言辞间,竟让李珵恍惚间回到先皇后还活着的时候,先帝忙碌,鲜少管问她的课业。先皇后也是多才之人,时常会考问课业。她是三岁入宫,一入宫就住在中宫里,起居生活一切由先皇后来安排。
比起李瑜她们,她对先皇后的记忆更深。
李珵心急如焚,一时间竟被她带进了阴沟里,只觉得先皇后还活着,脱口而出:阿娘,我无事。
说完以后,她猛地咬了舌尖,疼得浑身一颤,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后:躺下,闭眼,我守着你。
她懊悔自己意志不坚定,竟被太后所惑,什么阿娘,她是太后,是沈怀殷。
太后被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先是一怔,而后扶额,竟觉得头如同裂开般疼,李珵这就慌了,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凶你,你头疼吗?
太后没有回应,头疼是一方面,耳畔浮现声嘶力竭的声音;先皇后早就死了,她是沈怀殷、是沈祭酒家的女儿。
声音越来越大,吼得她双耳生疼,她抬手捂着耳朵,想要将烦躁的声音赶走。
突然间,声音停了,耳边又闻一声:阿信姐姐。是先帝温柔地在喊她。
先皇后单字为信,复姓上官。
太后蓦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孩子,眼神痴惘,李珵急了,她怎地又呆了呢。
殿下、殿下李珵急急地喊她,不顾尊卑地将她拥入怀中,着急地朝外看去,大夫怎地还没来呢?
昨夜,太后陷入梦魇,是昏迷不醒的,但此刻,她是醒着的,怎么会容忍旁人碰她,当即要将人推开。
李珵不恼,努力去哄她去安慰她,甚至大逆不道地喊她的名字:沈怀殷、沈怀殷。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太后当真顿住,甚至朝她看过去,往日清明威仪的眼神,此刻透着茫然无助。
她恍惚问面前的人:何人是沈怀殷?
李珵咬牙,心里将李瑜活剐的心思都有了。好端端又来生事,嫌日子过得太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