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挤满了人群和牲畜。上游的消息,断断续续,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人们早己脆弱不堪的心头:
“江夏县江堤溃决数十丈!死的人…漂得满江都是!”
“嘉鱼县水头过去的时候,跟墙一样高!只能站在屋顶!”
“听说…好多地方,牲畜尸体浮着…”
侥幸逃生的灾民,如同被洪水驱赶的蚁群,在灭顶之灾的恐惧和失去一切的绝望驱使下,拖家带口,沿着尚未被完全淹没的高地、残存的山梁,本能地、踉跄地向着他们认为唯一可能获得生路的地方—府城武昌而来。
起初,只是零星的逃难者。衣衫褴褛,浑身污泥踉跄着出现在武昌城高大的城门之外。他们跪在泥泞里,用尽最后的气力拍打着厚重冰冷的城门,发出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哀嚎和哭求:
“开开门啊!青天大老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我己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救救孩子!孩子烧得滚烫,快不行了!求求你们!开开门吧!”
“爹娘都冲走了!就剩我一个了,让我进去吧”
府衙还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在靠近城门的几处稍高土坡上,象征性地搭起了几个简陋得仿佛随时会被风雨掀翻的芦席棚子。
几个衙役模样的人,在泥泞中架起几口大锅,每日熬上几锅稀薄的粥。这微薄的施舍,便被更汹涌的绝望狂潮吞没。每一次施粥,都引发疯狂的争抢,瘦弱的妇孺被轻易地推搡倒地,泥浆混着泪水,哭声震天。
洪水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上游不断传来的噩耗如同催命的符。涌来的灾民从几十,迅速增加到几百,然后是成千上万!如同不断汇入的污浊溪流,最终在武昌城高大坚固的城墙下,汇聚成一片黑压压、望不到边际、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人海。
让维护秩序的官吏无法有效管理,很快就混乱起来。饥饿、疾病高烧、粪便的恶臭!还有失去家园亲人的巨大悲痛与绝望…
城内,早己谣言漫天,府衙承受着内外交煎的巨大压力。终于,一道冰冷强硬的命令从府衙深处发出:紧闭城门,铁锁加封!严禁任何灾民入城!胆敢冲击城门或攀爬城墙者,格杀勿论!同时,八百里加急,火速上报朝廷,乞求开仓放粮,调拨赈灾物资——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远水,救不了近火。
城头化作森然的寒光。往日肃立的府兵数量陡增,穿戴着盔甲和武器。手中紧握的长矛和硬弓,锋刃齐刷刷地对准了城墙下那片人海。弩机张开的吱嘎,指向那些手无寸铁的灾民。
“退后!统统退后!再敢靠近城门十步之内,格杀勿论!放箭了!”城头军官吼声在风雨中回荡,试图用凶悍让灾民退后。
哀求声渐渐微弱,最终化作了绝望刻骨的咒骂。绝望累积到极致,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终于引发了小规模的、注定徒劳的骚乱。
有人赤红着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厚重的城门,用头、用身体疯狂地撞击。有人试图在湿滑的城墙上寻找攀爬的缝隙。迎接他们的,是城头毫不留情的箭矢如飞蝗般落下,是沉重的滚木礌石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下!
“嗖——噗嗤!”
“啊——!”
“轰隆!咔嚓!”
几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瞬间被城下巨大的哀嚎声浪吞没。骚乱眨眼间便被粗暴血腥的武力无情镇压下去。浑浊的护城河水面上,漂浮起一两具无人收敛、被箭矢洞穿或被礌石砸得变形的尸体,随着污浊的水波缓缓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