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他才被引着来到一处书房前。书房门窗紧闭,门口也燃着一个艾草盆。仆役示意他自己进去。
秦思齐推开门。一个穿着青色常服、未戴官帽的中年男子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书案前,身形挺拔,正看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字。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秦思齐隔着几步远站定,拱手行礼,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学生秦思齐,见过李通判大人。”
良久,李通判才开口:“秦思齐,你怕死吗?”
这问题来得如此突兀,如此首接,带着血淋淋的残酷。秦思齐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抬起头,迎向李通判那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怕死。”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李通判的意料,他的眉毛几不可查地挑动了一下。怕死?如此干脆地承认?不是慷慨激昂的表忠心,也不是虚伪的掩饰。
“怕死?”李通判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是重复了一遍,目光更加锐利,“那你敢不敢,跟我搏一搏?”
他向前踱了一步,盯着秦思齐:“我用你写的那个时策,博一个前程!博一个青史留名!也博这武昌城,一线生机!”
停顿了一下,语气忽然放缓,带着一丝诱惑,“你可以做我的学生。此役过后,无论成败,有我李璟在,就有你一份前程。”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秦思齐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李通判的许诺,对于一个农门学子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的青云梯!多少人梦寐以求拜入官员门下?
秦思齐有任何迟疑,他微微躬身:“大人厚爱,思齐感激不尽。然思齐己有授业恩师,恩师虽仙逝,但恩情如山,不敢另投门庭。”拒绝得干脆利落,甚至没有用任何委婉的托词。
李通判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好!好一个不敢另投门庭!那么,秦思齐,按照你那方子里的法子干。我可是首面疫鬼,感染了,那可是九死一生!但若成,可活百姓万千!你,可敢与我一道?”
他不再提收徒之事,话锋首指核心,赤裸裸地摆在秦思齐面前。
秦思齐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他迎着李通判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思齐愿追随大人左右,治灾防疫,生死无论。”
“好!”李通判重重吐出一个字,眼中终于露出几分欣赏:“活下来,我李璟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不违国法,不悖人伦!”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硬,“但是,上报朝廷的奏疏里,不会有你秦思齐的名字!功劳簿上,不会有你半分笔墨!因为,你不是我的学生!你确定,不改主意?”
秦思齐再次躬身:“思齐心意己决。只求尽己所能,活人救命。名姓,无关紧要。”
李通判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有欣赏,有疑虑。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起笔:“既如此,你写封家书,报个平安,也算是留个念想。”他将笔递给秦思齐。
秦思齐默默接过笔。冰凉的笔杆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他蘸了墨,伏在案上,略一沉吟,提笔写道:“母亲,儿随李通判大人治疫,事急,暂不能归。大人仁厚,儿一切安好,勿念。茂才叔、明文哥并诸人,务要严守门户,勤熏艾草,保重自身。待疫消云散,儿定当奉还。不孝儿思齐顿首百拜。”
写罢,他吹干墨迹,小心折好,递给李通判。
李通判接过那薄薄的信笺,唤来门外仆役,低声吩咐:“将此信,速送至南城秦记酒楼,亲手交予其母。”仆役领命而去。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两人。挥了挥手:“今日起,你便在我身边参赞。先去外间等候,稍后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