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架,文房四宝,熏香铜炉,甚至墙角那只半人高的青瓷梅瓶。
这些东西,像是早就等在了门外,只等他这个主人点一下头,便迫不及待地要将这间空了许久的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可屋子越满,赵九的心就越空。
这里不是家。
尽管这已比南山村那间破烂不堪的房子好了不知多少,可它终究不是家。
这里是一座更大,更精致,也更坚固的笼子。
而他就是那只被关进笼子里的野兽。
别人将他喂饱,将他的笼子打扫干净,甚至在他的笼子里铺上最柔软的干草。
只是为了让他在被拉出去与另一头野兽撕咬时,能更有力气一些。
仅此而已。
“九爷。”
徐彩娥的声音,像一根蘸了蜜的针:“热水备好了,奴婢们伺候您沐浴更衣。”
十几个身段窈窕的婢女垂着头,捧着干净的衣衫,莲步轻移走了过来。
她们身上有香气。
赵九不喜欢这种香气。
他只觉得,自己身上那股子血腥味和烂肉的腐臭,才是活人该有的味道。
“不必。”
婢女的脚步停了。
徐彩娥脸上的笑也僵了一下,但只是一瞬。
“九爷一路风尘,身上又有伤,若不及时清洗,恐伤口溃烂,那便不好了。”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关心,也是提醒。
赵九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低眉顺眼的仆役,落在了那个正费力地将一把金头大锁往门上安的胖子身上。
那个叫患儿的痴儿。
赵九抬起手,指了指那个胖子:“让他跟我去。”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用一种看疯子似的眼神,看着赵九。
徐彩娥愣住了。
她在这无常寺的内务府里,迎来送往,见过的怪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
不要美婢伺候,却要一个痴肥的傻子陪着沐浴。
这是什么道理?
她想不通。
可她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当他们想不通一件事的时候,他们不会去问,只会去做。
“好。”
她脸上的笑意,又回来了,甚至比方才更真切了几分:“都听九爷的。”
她朝着那个胖子招了招手:“患儿,还不快过来,伺候九爷沐浴。”
胖子像是没听见,依旧吭哧吭哧地,跟那把锁较着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