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徐徐地转过身来。
他一袭白衣,乌发束成马尾。肌肤白得没有血色,脖子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巾,如同雪绸一般的质地,毫无杂质,垂下一缕随着衣袂飘扬,显得整个人轻渺出尘。眉眼鼻唇,正是她记忆中那个神采飞扬、无拘无束的江小霸王。
与她,是在彼世同窗多年,见面总要拌嘴的欢喜冤家。现世中,却交情浅薄,最终自刎而死的江家嫡子。
当年,他血洒边疆,在世人的唾弃与讨伐声中死去,而她心狠手辣,明明相识一场,却对江鱼的死不闻不问,致使他的灵柩一直没能回到京城、回到江家,而是草草埋葬在了寒冷的终南山。
姚盼心口千头万绪,见他用困惑的目光打量自己,忍不住上前一步,低低唤出一声,“师兄。”
少年弯了弯眼,“姑娘,你可是认错人了?”
姚盼失声。
眸光静静流转,微有悲悯,“来到此处的生人,都是心有执念不肯消、或是所思已故的未亡人。我虽不知,你想见的是何人,但你口中的师兄,大约,生得与我很是相似罢?”
姚盼想说,就是你,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他笑了一笑,眉宇中,自有一股空灵舒朗之气,那是一种不属于尘世的气息。他温柔地看着她,声音也是十分柔和:“你并非云環境人,还是早些离去,不要逗留才好。”
姚盼看着他的样子,不免想到了爹爹,他也会像江鱼这样,把她彻彻底底忘了么?喉咙涌上酸涩之意,隔着茫茫的尘嚣,她终于低着头,对他说出那三个字:“对不起。”
这一声迟来的道歉,怀着无限的愧疚与自责。模糊的视线中,少年叹了口气。
“不要难过。”
他伸出冰冷的指尖,捋了捋她的刘海,抚过她的额头,“世人自有他们的选择,谁也无法改变。相信他们,也相信他们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而你所做的,也是属于你的抉择,并没有对错之分。他们从未怪过你,一直相信你。带着那些你爱的,还有爱着你的人的期许,好好地活下去吧。”
她终于控制不住,抓住他冰冷的,明显不属于活人的手,号啕大哭了起来。
宗长殊都告诉她了。
江寒练自刎之前,去过登云山,那里有一座供奉云環女帝的庙宇。
他曾跪上百阶,一跪一叩首,暴雨之中,磕得满头是血,也没有退却,希望赎清父亲和兄弟犯下的罪孽。云環帝的庙宇藏于深山,从来都是不向世人开放的,却被他的诚意所感,破例接待了这个晕倒在门前、血淋淋的少年将军。
掌事留他在庙中,长谈了很久。而后,江寒练写就一封血书,送往京城,除了拜托师兄勉力救下江家幼辜之外,还用廖廖几笔,提及一些古怪之事。
信上说,死亡并不是最后的告别,终有一日,他们会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