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不过百里,天地骤然变色。
苍穹昏黄,不见日月,唯有无尽的黄沙被狂风裹挟着,如同亿万细小的刀刃,切割着裸露的肌肤。
脚下大地干涸龟裂,生机断绝,只有一条浑浊粘稠的大河,如同一条巨大的、腐烂的伤口,横亘在天地之间,拦住了去路。
流沙河。
河水不是寻常的碧蓝或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泥浆混合着血浆的暗红褐色。
水面死寂,不起涟漪,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腥咸与沉沦气息。
更诡异的是,河面上空,空气扭曲粘稠,仿佛有无形的重压,连光线都被吞噬,显得异常昏暗。
岸边不见寸草,只有累累白骨半埋沙中,空洞的眼窝无声诉说着此地的绝命凶险。
“阿弥陀佛。”唐三藏望着这无边无际的浑浊恶水,脸上悲悯依旧,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凝重。
“这便是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果然名不虚传。”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在呼啸的风沙中清晰可闻。
猪八戒拄着钉耙,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空气中弥漫的沉沦气息如同无数冰冷的小手,拼命地拉扯着他的魂魄,要将他拖入那死寂的河底。
眉心的“戒”字佛印微微发热,散发出柔和的佛光,勉强抵御着这股侵蚀。
但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身边那道死寂的身影。
沙僧。
从踏入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开始,他肩上那杆乌沉沉的降魔宝杖就仿佛活了过来。
杖身上那些暗红纹路如同干涸的血脉,开始缓缓蠕动、发亮!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滔天怨毒、刻骨痛苦和疯狂毁灭欲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正从他魁梧的躯体内不可遏制地升腾、弥漫!
他赤红乱发下的脸庞肌肉扭曲,牙关紧咬,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那双死寂的眼底,血丝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猩红的光芒越来越盛,死死盯着那暗红翻滚的河水深处!
“沙师弟?”孙悟空扛着金箍棒,火眼金睛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沙僧的异常。
他矮小的身躯微微绷紧,一股无形的凶煞之气透体而出,与沙僧身上逸散的狂暴怨气无声碰撞,激得周围风沙都为之扭曲。“稳住心神!此地邪祟,莫要被迷了心窍!”
“嗬…嗬嗬…”沙僧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仿佛根本没听见孙悟空的话。
他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河水,死死锁定在河底某处!
那里,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先天水元本源的幽蓝光芒在闪烁!
癸水精气!
琉璃盏的碎片!
他被打落尘埃、受万剑穿心之苦的源头!
血海深仇的象征!
“是它…是它!”沙僧猛地抬头,赤发狂舞,露出那张布满新旧伤痕、此刻因极致的痛苦和疯狂而扭曲如恶鬼的脸!
他死寂的双眼彻底化为两团燃烧的血焰!“还给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伴随着这声撕裂灵魂的咆哮,沙僧体内那压抑到极限的滔天怨气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轰隆——!”
整个流沙河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油锅,瞬间沸腾!
暗红色的浊浪掀起百丈之高,粘稠的河水不再是液体,而是化作了无数扭曲挣扎的怨魂!
它们无声地嘶嚎着,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诅咒,凝聚成遮天蔽日的暗红巨浪,如同地狱的血盆大口,朝着岸边的几人——尤其是沙僧自己——狠狠噬咬下来!目标,正是河底那点幽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