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琛坐在了一个靠窗户的桌子旁,窗户半打开着,隐隐有一些雨丝顺着风飘进来。
大堂中稀稀疏疏,并没有几个人,左侧的几个看起来,像是走南闯北,只是在这个城镇临时歇脚的货商。几个人稀稀疏疏,也在讲些天南地北的稀奇往事。
另一头,却是独自坐了一个青衣人,面前放着一碗饭,一壶酒,还有两三个小菜,右手边还放着一把古朴之极的剑。
面色冷寂,眉宇间似乎是有什么解不开的愁绪。一板一眼地吃菜,喝酒,用饭。每一筷子夹起的,正好不多不少,正好一口,就好像是被尺子刻意地丈量过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了萧辰琛这边的视线,青衣人微微抬起里头,有些冰冷的眸光,在几人的身上转了一圈,似乎亮了亮。
萧辰琛微微额首。
青衣人视若无睹,又是重新专注于面前酒菜中,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够影响他分毫。
这个人的性子极其严谨,性格沉稳,身手很高,看起来像是一个江湖人。
这样小小的一个县城,竟也有这样出彩的人物,果真是人杰地灵。
那一侧的几个货商,似是喝了酒,酒到三巡,一个个摇头晃脑的,眼神混沌,竟也是难得地诉起了衷肠来。
“李老弟,哥哥我的心里真是苦啊!”一个姓沈的中年男子,一口闷了一碗酒,红着眼说道。
李姓货商似有所动,又为他斟满了酒,“这是怎么说?”
沈姓男子拿了筷子指了指外头的雨,“你瞧这雨下的,上好的丝绸料子,最外层的全部都落了水,里头的没浸水,也都已经受潮了。哥哥我这一年的单子可全部都压在这路上了。可就是不下雨,我也不敢上路了。”
李姓货商年纪轻轻,似乎是不知道这里头的深浅,虚心问道,“这又怎么说?”
沈姓男子叹了一口气,“你是没见过这沿路的难民,一有商车经过,猛地都围了上来,使劲地将货往各自的地方巴拉。不仅抢东西,抢货物,抢银子,有些地方还杀人。东西是重要,可是这命,也是只有一条啊!前些日子,就在隔壁的【永安县】传来消息,一家委托了镖局的商队,被当地饿红了眼的百姓洗劫一空,死伤了好些个人。你说这凶手是谁,哪里还找得到。”
一个姓王的货商插嘴道,“不错,相比起别的地方,这【新安县】也是一个难得的还算是安定的地方了。这雨一下,路上难行,这货全部都积压着,这些年起早摸黑才聚集起的这一点子家业,怕是都要付之一炬了。我都已经在这客栈住了小半个月了,还不知道家里的婆娘,小兔崽子怎么样了。唉,李兄弟怎么没见货?”
一直在执酒壶的李货商,则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很是有一些意难平的意味,“瞧这狗屁世道,弟弟我做的是米粮生意,粮价飞涨,瞧着最是挣钱的行当,好不容易从更南边运了更多的粮食过来。这路上整整走了一个月。嘿,好家伙,才刚刚入城,全部都被上头官府扣住了,这都没地儿说理去。后来兄弟暗地里拖了人去问了问,才知道是这批货被州府里的一家姓韩的巨富给看上了。好不容易一路辗转才是到了这【新安县】里来。”
王货商皱眉问道,“是哪儿的官府。”
李货商话语中满满的都是怨气,“可不就是这聊城州府的。”
沈姓货商长吐出一口气,“老弟你有所不知,此人正是知府夫人的娘家兄弟,这些年,凡是进了这聊城行商的,或多或少,都受了此人的算计。行中人甚至还流传着一句话,‘三年段知府,韩家十万富’。你可知道,我听说,上头发下来的有关所属地的银钱,米粮,叫这韩知府,全部都给扣住了。”
聊城的知府叫做段成涛,其妻韩氏,是聊城本地的一个殷实人家,家中有族叔,在京城有个不大不小的官儿,照拂许多。段成涛为知府短短数年,韩家一跃而起,成为了本城的巨富。
李货商当即红了眼睛,“王老哥,可我这可真是不甘心啊!”
王货商的眼也是通红的,“不甘心,再不甘心,这也得忍了啊。这年头,咱们走货的,你说谁容易了。”
沈姓货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开心的事情咱也就不说了,来来来,喝酒。”
“喝酒!”
……
行走在世上,到底谁也都不容易。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非同寻常的高手,萧辰琛自然也是将这些货商所说的听得清清楚楚,对那位传说中的‘段知府’也有了特别的兴趣。
暗一对着空气打了一个响指,空中一阵微乎几微的空气波纹闪动。这是暗字组安排在了暗中的兄弟,等到了明天,有关聊城这位段知府的生平事迹以及其妻韩家的发家史,都将会出现在主子的手上。
而在这股气流波动的时候,青衣人的动作似乎是顿了顿。
萧辰琛眸光一闪,这确实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还是一个见过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