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我租屋处的楼下,肩膀微微湿了,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不知道是雨还是眼泪。那天的她,声音哑了,却还是强撑着笑问我:「你有热水吗?」
走近时,我才看清她蜷缩在门口的阶梯上,双膝紧抱胸口,像是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堡垒。她素着一张脸,没有妆容遮掩,眼神却空洞得像失去了灵魂。湿润的发丝贴在脸颊,雨水与泪水交融在一起,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刻出细碎的痕迹。那一刻,我的心狠狠一揪,像是被什麽尖锐的东西刺穿,痛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抱她,想用我的温暖将她从这片冰冷中拉出,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单的。但我知道,此刻的她太脆弱了,若我一旦越线,哪怕只是无意地靠近,对她来说都可能是新的压力。我怕自己的心软,反而成为她情绪崩溃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连忙撑起伞,把她带进屋内。她的身子冰冷,踩进玄关时脚步还颤了一下。我扶着她坐到沙发上,接着赶紧去倒了杯热水放在茶几上,热气蒸腾着,像是想替她驱散身上的寒意。
她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双臂里,没有说话。我动作轻得像怕惊碎一件易碎的瓷器,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面纸递到她手边,又替她找了条毛巾放在一旁。她没抬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像是陷进某种无声的深渊里。
我没再多说一句,只默默蹲在她对面,静静看着她瑟缩成一团的模样。
「许嘉宇……」
许久,她终於开口,声音沙哑得像从喉咙深处勉强挤出,几乎听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这麽不值得被爱?」
话一说完,她整个人像是被最後一根支撑抽空了一样,身体瞬间垮了下来,眼泪毫无预警地奔涌而出。
她捂住脸,发出压抑而绝望的呜咽,肩膀剧烈颤抖,像是终於承认了自己连夜里都不敢想的脆弱。泪水从指缝中溃堤而下,湿透了袖口,也湿透了我早已摊开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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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看着她崩溃地哭着,那种疼像是把我的心整个攫住丶撕裂。我只能伏低身体,像抱住一颗碎裂的星星一样小心地将她揽进怀里,什麽话也没说,只任她把所有压抑丶所有伤心都哭出来。
我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喉咙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紧,无法言语。那个男人我见过,花言巧语,虚情假意,却偏偏骗走了她的真心,将她伤得体无完肤。我只能蹲在她面前,静静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冰冷得像冬日的霜雪,却没有缩回去,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生机的雕像。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慢慢在她身边坐下,侧着身体看她。
「从来都不是妳的问题……」我终於低声开口,语气坚定却温柔,像是怕惊扰她的脆弱,「错的是他看不见妳的好。」
她没回答,沉默如夜色般沉重。过了好久,她才喃喃自语,声音细碎得像风中的殒叶:「我连自己都觉得可怜。」
话一出口,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像是触及了心底最难以承认的伤痕。眼泪一滴滴砸落在膝盖上,像细雨打在玻璃,无声却残酷。
她一边哭一边咬着下唇,肩膀止不住地抖着,像要把所有委屈都一口气释放出来。那不是浅浅的啜泣,而是近乎窒息的痛哭——像是心底积压多年的疼,终於溃堤。
「我明明这麽努力……为什麽还是留不住一个人……」她边哭边说,声音带着断裂的颤音,像是在惩罚自己,也像是在寻求一丝谁来证明她不是那麽糟。
我什麽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靠近,把她拥进怀里,任由她在我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只剩断断续续的抽噎,像是一场风暴终於退去的海面。直到她哭累了,整个人像是被掏空般静静伏在我怀里,气息平缓下来,我才感觉到她微颤的肩膀终於安定了。
我不敢多看她太久,怕眼底汹涌的情感泄漏得太明显。我只能克制地收回手,转而拿起她的外套,放入烘衣机烘乾,再从柜子里找出一条柔软的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她没说要留宿,我也没问。
她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耳畔,柔软而温热。那一刻,我咬紧牙关,隐忍着心底翻涌的悸动。我的心反覆问着一个问题:「为什麽不是我?」为什麽她宁愿爱错人,伤得如此彻底,却从未真正看我一眼?
我低头看着她,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那句话几乎冲到嘴边——我想说:「妳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看看?」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我知道,她不是来找一段新的感情,而是来逃离上一段破碎的心。这不是一个适合表白的时机,也不是我应该贪图她感激或依赖的时刻。
我什麽也没做,因为我知道,她需要的不是爱情,而是依靠。我只想成为她最後一个可以卸下防备的港湾。我守着她整整一夜,只为了留住她在我身边的几个小时。
我不是没想过放下——可每次她一皱眉,一流泪,我的心就不受控制地走向她,哪怕她从来没有回头看我。
那一刻,我什麽都明白了。
我明白了,这份爱不是从现在才开始,而是早在她第一次哭着靠近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深植在我心底。那些年我所做的一切,看似理所当然,其实都是心甘情愿。不是因为她需要我,而是因为我早已把她放在心上最深的位置。我也明白了,我所等的从来不只是她的回头,而是她能安心地丶彻底地依靠我,就像此刻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