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萨拉热窝的疯狂宣告、与欧洲各地的震惊哗然相比,维也纳美泉宫此刻笼罩在一片近乎凝滞的死寂之中。
宴会厅里,华丽的水晶灯依旧璀璨,但光芒似乎都失去了温度,冰冷地照在每一个僵立的人身上。
乐师们抱着乐器,茫然无措。
宾客们脸上的笑容早己冻结,化为惊恐和难以置信。
碎裂的酒杯、打翻的餐盘散落一地,无人收拾。
斐迪南大公和索菲女公爵,这对刚刚还在角落里温存、憧憬着后天萨拉热窝“重要时刻”的主角,此刻正紧紧依偎在一起。
他们的脸色都异常苍白,但奇怪的是,他们眼中并没有太多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是一丝难以察觉的、病态的满足感。
他们亲眼看到了“未来”自己的死亡。
看到了子弹击中对方时自己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关切。
看到了索菲临死前只关心丈夫的安危,看到了斐迪南中枪后只顾呼唤妻子、全然不顾自己。
他们看到了彼此眼中那至死不渝的、超越生死的关注。
“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几乎同时”斐迪南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他紧紧握着索菲冰凉的手,仿佛要确认她的存在。
“索菲至少我们没有分开”他的声音哽住了,巨大的悲伤和后怕席卷而来,但在这悲伤之下,竟真的滋生出一股诡异的幸福感——一种同生共死的、残酷的浪漫。
索菲靠在他怀里,蓝眼睛里含着泪光,却努力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手指用力回握着他。
是的,虽然死亡如此恐怖,如此血腥,但至少,他们在一起。
没有谁能再把他们分开,即使是死亡。这份认知,在巨大的恐惧中,竟成了唯一的慰藉。
而在宴会厅另一端的高台上,老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一首像个冰冷的影子站在那里。
他看着天幕上自己侄子夫妇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一些。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下方紧紧相拥、沉浸在某种悲情氛围中的斐迪南夫妇,又缓缓移开,望向窗外那片被天幕映照得诡异明亮的夜空。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带着一种刻骨的疲惫和洞悉世事的冷漠:
“如果不是这场刺杀那么多意外又是炸弹没炸中,又是司机开错路”
他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在嘲弄命运的无常和刺杀者的笨拙,“我还真以为他们夫妇两个又跟鲁道夫(指其自杀的儿子,鲁道夫皇储)一样是故意自杀呢”
他把这场血腥的刺杀,和他儿子多年前著名的梅耶林殉情事件,在冰冷的思维中划上了某种扭曲的等号。
老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斐迪南夫妇身上,停留了几秒。
那眼神里没有父亲的悲痛,只有帝王对继承人缺失的评估,以及对这场风波可能带来后果的冰冷计算。
他微微吸了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整个王朝的沉重。一个念头,清晰而冷静地浮现在他苍老的脑海中:
“不过还有38个小时呢”他的手指在光滑的权杖顶端无意识地摩挲着,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统治者的决断光芒。
“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