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战”号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舰艉腾起一团混杂着蒸汽和火焰的浓烟。
它的航向瞬间变得诡异而笨拙,像一头被刺穿了脊椎的巨鲸,开始在海面上痛苦地、不受控制地打转。
一发、两发、三发更多的炮弹追逐着这蹒跚的巨兽,狠狠砸在它的舰体和上层建筑上,每一次命中都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和冲天的火光。
它彻底瘫痪了,成为德国舰队集中火力的活靶。
“打沉它!打沉它!”威廉二世激动地挥舞着拳头,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唾沫星子飞溅,
“开炮!不要停!把它给我轰进地狱!”
他仿佛要将对英国海上霸权的所有愤恨,都通过天幕投射到那艘垂死的战舰上。
提尔皮茨的眼神也锐利如鹰隼,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决定性的、击穿核心的一击。
然而,天幕上,“厌战”号那被烈焰和浓烟包裹的庞大身躯,虽然千疮百孔,却依旧顽强地、令人绝望地漂浮在海面上。
它像个不倒的钢铁怪物,承受着远超常人想象的毁灭性打击。那些足以将旧式战舰撕碎数次的炮弹,在它厚重的主装甲带和精心设计的隔舱结构面前,似乎总差了那么一点穿透力。
“该死的!为什么?!为什么打不沉它!”威廉二世暴怒的咆哮响彻露台,他猛地将手中的权杖狠狠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提尔皮茨紧锁的眉头下,眼神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疑虑——英国人的新式战舰,防御力竟如此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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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的画面,最终定格在浑身浴火、浓烟滚滚却依然倔强漂浮的“厌战”号,以及另外三艘同样伤痕累累、但依旧保持着基本战斗队形和航速的伊丽莎白女王级巨舰上。冰冷的文字总结冷酷地浮现:
【十分钟内,第五战列舰分舰队遭受重创,但凭借新锐战舰的超强防护能力,无一艘被击沉。】
“呼”伦敦海军部作战室里,不知是谁先长长地、不受控制地吐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盯着天幕上那西艘在炼狱中幸存下来的钢铁堡垒,目光复杂,劫后余生的庆幸如同冰冷的潮水,短暂地冲刷掉了指挥失误带来的巨大焦虑和沉重压力。
它们扛住了!这钢铁,这设计,就是皇家海军未来的基石!
柏林无忧宫的露台上,气氛降到了冰点。
威廉二世胸脯剧烈起伏,脸色由暴怒的赤红转为一种铁青的死灰。
他看着天幕上那几艘英国战舰虽遭重创却屹立不倒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那根被摔得有些变形的权杖,一种混杂着强烈不甘、震惊和隐隐不安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锋般刺向身旁沉默的提尔皮茨,声音因为压抑而嘶哑:“阿尔弗雷德,告诉我!我们的炮…我们的穿甲弹…还有我们自己的新船…够不够强?!”
提尔皮茨的腰杆依旧挺得笔首,但下颌的线条绷得极紧。
他迎着皇帝质询的目光,沉声回答:“陛下,这场‘首播’…价值连城。它暴露了问题,也指明了方向。未来的炮火,必须更重!穿甲弹,必须更锐利!而我们战舰的防护…绝不能落后于对手!”
他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是对未来更疯狂军备竞赛的决绝宣战。
与此同时,在斯卡帕湾、在威廉港、在朴茨茅斯、在基尔
无数1914年的水兵们,正身处他们各自服役的、冰冷坚硬的铁甲舰上。
他们下意识地伸出手,粗糙的掌心紧紧贴上身边那厚重、冰凉、布满铆钉的钢铁船舷。
天幕上,未来的“厌战”、“马来亚”、“巴勒姆”在毁灭的炮火中浴血挣扎,最终幸存。
掌下,是1914年同样冰冷坚硬的钢铁。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荒谬的“亲切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上这些水兵的心头。
这铁疙瘩,这庞然大物,不再仅仅是囚禁他们的浮动牢笼,更可能是在未来那场无法想象的钢铁风暴中,唯一能庇护他们血肉之躯的壁垒!
一个年轻的水手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海风吹散,却道出了无数同伴此刻的心声:“老伙计…以后…就靠你了…”
而在“无敌”胡德收回了望向天幕的目光,缓缓松开了紧握栏杆、己然僵硬的手指。
他转过身,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甲板上那些同样被天幕震撼、面色各异的年轻水兵和军官们。
未来战巡分舰队司令的责任,如同北海冰冷的海水,无声地浸透了他的骨髓。
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和硝烟余烬味道的空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疑的钢铁意志,清晰地穿透了甲板上的低语:
“先生们,看到了吗?混乱,会葬送最强大的舰队。而坚韧的钢铁和更坚韧的人心,能在绝境中撕开生路。从现在开始,忘记侥幸。我们只有一条路——做最好的准备,打最硬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