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因为与阿爹阿娘非至亲骨肉而伤怀,但她也同样想去告慰亲生爹娘。
埋骨之地何等荒凉,余杭路远,阿爹恐怕也不能常去拜祭。他们去得那样惨烈,不知何等孤苦,总得去瞧一瞧,告慰他们泉下之灵。
从前她是想循规蹈矩地嫁人生子,主持中馈,后来被突来的祸事搅乱了计划,如今再度获得自由,香露铺子,实然也是个打发时间的活计——接下来的半辈子究竟要做些什么,她实然还没想好。
但至少现在,有了一件她非做不可的事情。
第89章痕迹[]
时值隆冬,浔河水域已然全结了冰,瞧上去,今年倒要比往年冷上许多。
高高的角楼上,白袍男子立于凭栏前,身材颀长,看起来却略微有些消瘦。他眉目舒展,俯视着下面的金阳河。
杨统领从外面回来,见状把搁椅上的黑色大氅取来,恭敬递到男子面前,道:“将军仔细身子,万一再染了风寒,难免让太夫人挂心。”
薛靖谦从善如流地接过,穿上后,手上的动作却微微一顿。
若是她在,定要哄着他在袖子里偷偷塞个手炉,免得在外行走时间长了,四肢都被冻得僵硬,全然不顾他是一家之主,万人景仰的男儿,使这些小女儿家心思关切他。
杨统领见他又莫名走神,轻咳了一声,道:“今年格外冷,不止是这金阳河和浔河,辽东那边的许多海岛海域也结了冰,有些失去天险,恐会有蛮夷伺机侵扰。”
薛靖谦却没有接这话,只淡淡地道:“河水结了冰,应是搜不了了,让你底下的兄弟们都回来吧,不必搜了。”
杨统领笑着应是,暗暗为那些摆脱了这一苦差的兄弟们庆幸,眼里神色却复杂。
放在平日,他说起这样事关民生大计的事,将军绝不会毫不理睬的,可见如今心头确然只装了程娘子这一件要紧事了。
早前将军没跟着大军一起回朝,明面上给了个战场上负伤,伤势恶化的借口,实则直奔路洮城而来,日夜不息地搜寻程娘子——心力交瘁之下,很快竟真的大病一场。
他那时便在心里暗叹:听闻将军开解了小程大人,让他不再病怏怏地在家中借酒消愁,很快回到了翰林院做起正差,可轮到将军自己身上,竟也是如此的不知爱惜身子——战场上都几乎毫发未伤大胜归来,却倒在了这小小的路洮城……
不过将军病愈后,虽然消瘦了不少,精神头却好了很多,眼睛里的神采也恢复了泰半。
他原以为是将军历经大难决心忘却程娘子,可搜寻程娘子的活计,却一日都没有停下来。
他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薛靖谦却忽然道:“我们出去吧,这摘月楼,日后也不必来了。”
杨统领低头应是。
薛靖谦清冷的眼眸中闪过微微的郁色。
当时迫不及待地来到路洮城,是想急切地证明她还活着。然而一切的表象都十分自然,那脱落的簪子,无论是中了算计被人烧成灰烬,还是仓皇逃窜之下无意落下的,在路洮城中的河域几乎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找到丝毫她还活着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