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明社会的基本诉求是发展和平等,一种制度、一个国家的兴衰、先进、落后取决于对这两个重大问题解决的程度。&ldo;肯定性行动&rdo;政策的实质,是由联邦政府出面充任促进种族利益协调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角色,通过向少数民族提供更多的提升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机会的政策,补偿几百年来对黑人等少数民族的奴役和歧视所造成的伤害,纠正美国社会各领域中令人深感耻辱和难堪的种族歧视现象,润滑美国社会中紧张的种族关系,推动美国社会向更平等的方向发展。不过,这项政策不是一个修改美国社会中竞争规则的永久性的法律规范,而是对以往受到伤害的弱势群体的利益予以补偿,可以说是一种具有补偿性和还债性的民族政策。
在一个基本上由多数人的选票决定一切的民主社会,多数人在多数情况下能够维护自身的利益,而少数人在多数情况下则很难维护自身的利益。然而,民主制度的真谛却恰恰在于容纳和保护少数人。由于声势浩大的民权运动的推动以及最高法院和联邦最高行政部门的干预,一系列维护弱势群体利益的民权法案终于在美国这样一个白人占多数的国家得到通过和实施。由于民权法案的通过,白人对少数族裔的歧视和偏见已由道德问题急剧升格为法律问题,政府部门、私营企业、商店旅馆在对少数族裔的态度以及在雇佣和晋升等问题上稍有差错,立刻就会官司缠身并被迫付出巨额赔偿,普通公民若有种族歧视的公开言行,则有可能遭受民事起诉和面临被雇主解雇、学校退学的严重后果,致使公开的种族歧视在美国社会中已失去了存身之地。
200多年以来,美国社会从种族奴役走向解放奴隶,从种族隔离走向民权运动,从取消法律上的不平等走向对少数族裔、妇女和残疾人等弱势群体利益的刻意维护,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伟大的历史性进步。
四、规则不平等与逆向歧视但是,从严格意义的法律角度看,&ldo;肯定性行动&rdo;政策是一项&ldo;不平等&rdo;的政策。一般来说,人类社会的平等可分为三种:平等、规则平等和结果平等。历史证明,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和结果平等都是不可能的,惟一可以做到的只能是规则平等,而&ldo;肯定性行动&rdo;政策却对竞赛场上规则平等的原则进行了修改。
对联邦政府行政部门而言,为了纠正以前种族歧视的弊端,缓和社会矛盾,在一定历史时期之内,实质平等和社会公正的原则可以暂时高于规则平等的原则。&ldo;肯定性行动&rdo;政策的一个主要特点,正是不拘泥于规则平等原则,以一种矫枉过正的特殊形式对弱势群体的利益予以补偿和照顾,以求达到平等、公平竞争的最终结果。
可是,由于规则不平等,尽管愿望良好,理由充足,但结果实际上却是对白人的体制性逆向歧视,使白人不得不在社会生存竞争的竞赛场上为&ldo;祖宗欠的债&rdo;付出沉重代价。从就业角度看,美国是一个典型的自由竞争的社会,无论申请哪一个层次的工作和岗位,申请者都会面临激烈的竞争;从升学角度看,一个学生能否被著名法学院或医学院录取,往往会决定其一生命运的兴衰荣辱;从商业角度看,能否争得政府部门的商业和工程合同,常常关系到一家企业或公司的生死存亡。然而,根据&ldo;肯定性行动&rdo;政策,白人不仅在能力和考试成绩相同或相近的情况下必输无疑,而且在能力和成绩明显高于少数族裔时也有可能败下阵来。
一些自由派经济学家认为,在美国这样一个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国家,强制施行&ldo;肯定性行动&rdo;政策的照顾措施,意味着联邦政府对私有企业内部管理事务的干涉,意味着联邦政府对投标政府合同的商业活动的无理干预,不仅限制了私有企业老板雇佣员工的自由权利,而且破坏了在公平竞争基础上分配政府合同的经济机制。联邦政府手头有上万亿美元的商务和工程合同,是私有企业的最大客户,所以私有企业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一点儿脾气也不敢有。这种现象与美国宪法制定者设想的那种维护私有产权和私有制经济神圣不可侵犯的政府职能是南辕北辙的。
&ldo;肯定性行动&rdo;政策的另一个饱受指责之处是,它可能会使无辜者承担补偿政策所造成的不良后果,也会使一些从未受到过种族歧视伤害的人凭空获益。与其它一些社会救济、福利等方面的公共政策不同,&ldo;肯定性行动&rdo;是一项单纯以族裔、肤色和性别这些群体差别作为施行照顾措施标准的&ldo;一刀切&rdo;政策。只要你是少数族裔或女性,而不管是什么样的少数族裔或女性,你都可以在竞争中受到若干照顾。相反,只要你是白人,而不管是什么样的白人,那你就成了天生的倒霉蛋,再受歧视也没人心疼。
比如,一位黑人富商是20世纪90年代从非洲摩洛哥王国移居美国的投资移民,其远祖与几百年前被贩卖到北美的黑奴根本不沾边。而一位白人工人家住北方的宾西法尼亚州,其祖先在美国独立战争结束后移民美国,在南北战争时曾参加联邦军队,为维护国家完整和废除奴隶制浴血奋战,其家族成员一直是废奴运动和民权运动的支持者。而且,由于宾州早在18世纪美国独立战争结束前就已立法禁止奴隶制,所以在这位白人劳工家族史上没有任何人曾奴役过黑奴。可是,在申请进入宾州州立大学医学院的竞争中,尽管白人劳工家族世代在宾州居住并以税金的形式向联邦、州政府和州立大学交纳了大量金钱,尽管白人劳工的儿子勤奋努力、品学兼优,考试成绩和综合能力高于黑人富商的女儿,但他仍然有可能在入学竞争中输给新来乍到的黑人富商的女儿。显然,在很多诸如此类的个案中,这种只问肤色性别、缺乏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为一个黑人富家儿女在竞争中保留特别位置从而把一个白人劳工的儿子排除在外的现象是极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