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壕外,高高的土坝上,寒风呼啸。
卢雪娇被厚厚的棉衣裹得像个圆滚滚的粽子,只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些许惊惶的大眼睛,紧紧依偎在姐姐身边,不解地望着下方那座已成一片狼藉的院落。
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像疯了一样,把她们住了那么久的“家”砸得稀巴烂,连睡觉的被褥都扔了出去,点了一把火。
但她的眼睛里,除了最初的惊吓,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
她对时间流逝很模糊,却清晰地知道一件事: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走出那个昏暗发霉的小屋了!
今天,在这个寒冷的黄昏,姐姐竟然牵着她,一步跨出了那个囚禁她多年的牢笼!
外面的天,原来这么广阔!
虽然寒冷,但空气吸进肺里是清冽的,夕阳的余晖是暖融融的!
只要牵着姐姐的手,她就不怕!
“姐姐!”
“姐姐!”
她兴奋地晃着卢雪瑶的胳膊,仰起小脸,执着地重复着那个让她感到安心和美味的称呼:“要哥!吃哥!”
卢雪瑶同样用厚厚的破毛毯改成的围巾裹着脸,只露出一双洗尽铅华、惊心动魄的眸子。
她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堆象征着悲惨过去的废墟,没有半分留恋,用力搂紧了妹妹,围巾下的嘴角扯出一道凄然笑容:
“好!姐这就带你去找那个‘哥哥’!让他给你做饭,做一辈子饭!”
卢雪娇闻言,高兴地咯咯直笑,紧紧牵着姐姐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姐姐跌跌撞撞走下大坝,越过枯黄的沟坎,一路朝南走去。
五里多的路程,这对姐妹却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擦黑时,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终于挪到了大榆树村六队的地界。
元旦过后,年关将近,尽管天寒地冻,大榆树村六队却比往常更加“热闹”。
这热闹,并非简单的欢声笑语,而是一种掺杂着羡慕、嫉妒、以及隐秘的躁动……
曾经抱着看戏心态的村民们,依旧习惯性地聚在大榆树下,目光投向那座气象一新的“神农部落”大院时,眼神早已没了当初的轻蔑和嘲弄,只剩下复杂的酸意和对自家子女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短短半年,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座“鬼屋”在楚昊手里脱胎换骨。
一座座大棚拔地而起,变成了能生金蛋的母鸡;
省报的报道,省城来运货的大车,各方势力因为眼红而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闹剧……
这一切就像一场大戏,而楚昊,这个他们曾经瞧不上的“大学生”,却在戏台中央越站越稳,风光无两。
临近年关,他非但没歇着,反而一口气又吞下十六亩地!
省城来的大学生指挥着工人,把老旧的塑料棚变成亮堂的阳光板大棚,新的地块上也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建设。
“这大学生……真是发大发了啊!”类似的低语在寒风中流传,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涩意味。
不是没人想凑上去沾点光,讨点零活,可惜,楚昊的“记仇”是出了名的。
往日那些风凉话,此刻都成了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
至于赵会计、吴老歪那几家,早熄了报复的心,只剩下提心吊胆的“求放过”。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工人们陆续散去,大院渐渐安静,除了吴凤母子之外,只剩下锅炉房杜老三的灯光,以及杨芸派来的两个汉子在门口踱步取暖。
至于初秀英……楚昊去了省城,她也没心思留在这里,也没有返回县城,而是陪着张凤英住到了老房子里。
暮色四合,村落陷入冬日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