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痛哭,是不是因为誊录的那份东西让她明白,再不可能与原冲相见,没有父子团聚之日。
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所经历的却是众叛亲离、伤筋动骨、颠沛流离。
生不如死。
饶是生不如死,还是要活下去。为了孩子。
孩子与父亲团聚了,她却说,可以不要孩子,可以离开。
没了孩子,没了她用鲜血、性命护着的孩子,她怎么活?
不,不是她怎么活。
她那样说的时候,已经要放弃了,要给自己一个解脱。
孟观潮用拇指摩挲着中指,吩咐已经眼眶发红的长安:“请李先生和夫人过来一趟。”
长安称是,语声闷闷的。
孟观潮凝眸望向阿锦、兆年,二人亦正望着他,眼含恳求,却不敢出言恳求。
他审视片刻,温和一笑,“把心放下,有我呢。往后,得空了就跟谨言慎宇说说以前的事。我知道的越多,帮你家小姐越容易。今日到此为止,去忙吧。”如此忠仆,不该为难,只应善待。
二人离开之前,流着泪跪倒在地,给他磕了三个头。
徐幼微见到之澄的时候,心头一惊:素来淡泊从容的女子,只一日未见,容颜憔悴,目光茫然,明显是身心俱疲。
“先生,”她关切地看着之澄,“你怎样?”
李之澄回以清浅的一笑,“没事。劳动夫人过来探望,真是于心不安。”
“别说这种客气话。”徐幼微道,“孩子的事,我听太傅说了,便求他带我一起过来,看看你们母子。”
李之澄的浅笑变得苦涩。他,真的把事情交给观潮了。
寒暄几句,徐幼微认真地看着李之澄,“你还不想说么?”
“说什么?”李之澄反问。
“我虽愚钝,知晓的也不多,却是斟酌得出,你为了孩子和五爷,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付出。”
李之澄低头,抬手蒙住眉眼,直到将泪水逼回去,才放下手。她深知,自己又到了最脆弱的时候。“没什么好说的。不论是何下场,都是我应得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徐幼微轻轻地携了她的手,“在我看来,已到了你们一家团聚的时候。你所承受的煎熬,都会在来日得到偿还。”
李之澄轻轻地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徐幼微凝着她弧度柔美的侧颜,“太傅可是铁了心要帮你们。不过是成就一段被搁浅的姻缘,于他总不是难事。”
“我……不能……”
“不能、不愿,到了他跟前,有用么?”徐幼微给她摆事实,“别说你,就算你公公婆婆不答应,也没用。捋顺了那些枝节,他要是请皇上或是太后给你们赐婚,你们还能抗旨不尊不成?”
语毕,她眉心轻轻一跳——在她说到皇上、太后那几个字的时候,李之澄的手很不安地动了动。
李之澄反握了握幼微的手,轻轻一拍,随即就显得很自然地抬手理了理鬓角,手再落下去,便安安静静地双手交叠。“我……再想想,只希望太傅看在孩子的情面上,能迁就我一二。”
徐幼微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笑着让侍书怡墨把带来的一堆礼盒放到大炕上,一样一样拆开来,让李之澄看孩子会不会喜欢。
李之澄看了看,却是背转身,用帕子擦拭着眼角。
他恨她不曾给孩子锦衣玉食。她也的确没有。南哥儿搬家时坚持要带着的唯一一样东西,不过是她亲手缝制的那个小老虎布偶。
她蹲下去,环住双膝。
受不了了。
她是真的受不了了。
真希望这就死掉。
可以放心的那一日,已经指日可待了吧?
一双轻柔的手落在她肩头,随后,是一管鼻音浓重的语声:“之澄……别这样。”满含歉意。
徐幼微是真的内疚。很明显,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不知何故,触碰到了之澄的伤心处。
眼前这孤零零的年轻的母亲,那份儿伤感,让她只看着便难过得不能自己,掉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