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别抖,财气都抖光了。&rdo;母亲轻轻地说。
&ldo;呦,老子还有什么财气,都混这田地了。&rdo;秃头男人微微发醉,却情志高涨。
&ldo;对了,给你买了礼物。&rdo;母亲拿出身后那只盒子。
&ldo;啥玩意?&rdo;秃头男人盯着看。
&ldo;是双鞋,皮很暖的。&rdo;母亲拿出皮鞋,让秃头男人摸摸。
秃头男人一把抓过鞋,边笑边脱下旧鞋,欲试穿。
一股臭气上泛,玉麟撇开头。
秃头男人的脚很肥,脚趾粗大短小,像块发糕一样粘在一起,分都分不开,硬撑着挤进那双鞋子。
&ldo;呦,痛。&rdo;秃头男人扒下鞋,随手扔一边,&ldo;穿不了。&rdo;
母亲尴尬,小声地说:&ldo;明天拿去换个大码的。&rdo;
秃头男人冷哼一下。
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桌子上那锅鱼汤慢慢冷却,一层薄薄的油渍堆起。窗外暮色苍茫,玉麟听到一种远远的狗吠声,应该是巷子外面那条老黄沟,有些悲凉凄切地叫着,抬头看看,秃头男人的眼睛浑浊得厉害,喉结上下滚动。
越来越凝重的逼仄感觉。
&ldo;我再去热热。&rdo;母亲端起那碗鱼汤。
秃头男人一下子抓住母亲纤细的手腕。
瞬时,那锅鱼汤哗哗下翻,汤里的火腿丝,萝卜丝,生姜洒一地,残羹冷炙。
&ldo;呦,还记得以前那号呢。&rdo;秃头男人扯出一冷笑,笑得放肆,笑得快扬到耳畔。
&ldo;没,没,说什么呢。&rdo;母亲摇着头,微微发抖。
玉麟立刻上前,拿起扫帚畚箕收拾那堆残渣。
&ldo;说什么你心里明白。&rdo;秃头男人放开母亲的手,又一杯酒入肚,晃着身子起身回房,眼角瞥瞥那双丢在一边的新鞋,又从鼻子里哼挤出一声。
&ldo;妈妈,你没事吧?&rdo;玉麟摸摸母亲手腕上红色的印子。
母亲摇摇头。
这顿饭吃得很不舒服,大家心里都清楚。
饭后玉麟收拾着桌子,看看那只还来不及吃的小蛋糕,心里小小发谗,切了一快尝尝,绵绵密密的甜味。
&ldo;外婆,你也吃一快。&rdo;玉麟切下好大一块带黄桃的给外婆。
&ldo;玉麟,你怎么好吃了它呢?你爸爸的生日蛋糕啊。&rdo;外婆赶紧用薄纸包好,搁回原处。
玉麟微微撅着嘴,&ldo;他也不会想吃的。&rdo;
&ldo;那我们也不能随便吃的,你爸爸会觉得不受我们待见的。&rdo;外婆总是有自己的一套理由。
玉麟捏捏衣角,继续拿着扫帚扫地。
沙发边静静躺着那只被秃头男人扔飞的新鞋。
玉麟轻轻捡起来,仔细看着。突然想起父亲,一身挺括的灰色中山装下总是会穿这样一双黑色的皮鞋。每每傍晚,总是听见父亲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丝缕笔直的裤子下就是这样一双大小的鞋子。
又想起父亲了,玉麟的眼眶微微发红,记得父亲的生日,母亲总是为他做一桌子好吃的,父亲食欲清淡,总是慈眉善目地笑:&ldo;诶,又老了一岁,不过呢,咱们玉麟是又大了一岁,这样好。&rdo;
父亲的样子又在玉麟眼前晃晃,那沉稳干练的中山装,窝式的领角,四个工整的口袋,倒笔架的盖袋,袋子里常常放着一两片云片糕,用来逗着玉麟。
这一夜,这家人很早熄了灯,上了床。
玉麟听到外婆的叹息,悠悠深深的,窗外的路灯黄黄的,周围缀着一群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