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那个亲戚端着卑劣的姿态,死不认帐,且轻蔑地羞辱了父亲一身。
这个可怜可悲的父亲落了一身辱骂,痛心疾首后神志恍惚,整个身子摇摇晃晃,终于在过马路时被一飞速驶来的大货车撞上。
血肉模糊,一片寂静。
父亲合上眼,生命中最后的画面是小玉麟清秀乖巧的模样。
玉麟不会忘记站在殡仪馆里的那一天,那是最最冰冷彻骨的一天。
玉麟只穿了一见很薄的毛衣,底下还是一双白色的棉布鞋,他呆呆地看着那具已经冷却的尸体,尸体的表情神态很安详,只是面色青灰青灰的。
玉麟的父亲,那个一直宠他疼他,为他买八珍糕,教他练字,送他上学,和他下棋,一起做风筝的父亲。在委屈时安慰他,在挫折时鼓励他,在开心时拥抱他的父亲,不复存在。
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声音,只有玉麟一个人悲痛的哭声,一直一直哭,哭到几乎看不见任何光点。
但无力回天,父亲还是走了,这一切是必须承担的生命殇痛,慢慢啃噬着玉麟的骨头。
恐惧,悲凉,凄惨,绝望,这一切都是属于玉麟的。和其他一切人无关。
窗外渐渐开起了太阳,殡仪馆里的两三个服务小姐正在喜滋滋地涂着指甲油,清洁工大嫂满足地吃着一碗有肉丝的盒饭。
你的悲痛是你的,无法渲染别人,只能是你一个人承受,一个人经历。
这个就是生活。平淡中突如其来的惨烈,直直摧残,践踏一切生的希望,期盼。但是任何一个有勇气的人只能是认了这个事实,然后慢慢过渡,慢慢抚平悲痛,再继续生活。
新家
玉麟十五岁时,母亲改嫁了。
那一天,母亲和外婆带着他离开小镇,以后他们要住在大城市里。很多小同伴都羡慕玉麟,他们认为大城市里有汽车,摩天楼,巧克力,电子游戏。只有玉麟自己知道他舍不得,舍不得这个民淳俗厚的小镇。
最后看一眼这个小镇,薄雾似纱,白墙黑瓦,琴韵书声。
以及那条石皮弄,密布青苔,有着生命的一切cháo湿晦涩。曾经玉麟和父亲常常在这里捉谜藏。
坐上乌蓬船,和河边的乡亲父老招手告别,他们都舍不得玉麟,这样一个乖巧懂事,文静漂亮的孩子。
橹声悠悠,玉麟在心里轻轻说:再见。
新的城市,新的生活。这个钢筋水泥的石头城市处处是高耸入云的建筑,遮住了大半个太阳,空气也比小镇的浑浊许多。
母亲和外婆带着玉麟去看新家和新的父亲。
&ldo;玉麟,等会看到新爸爸要叫人,知道吗?&rdo;外婆摸着玉麟的头,轻轻叮嘱他。
玉麟木然地点头。
新家到了,在一条偏僻的弄堂里,是一个简陋的筒子楼。
走上二楼,一个秃头脑袋探出门来,露出一排黄黄的牙齿,&ldo;来,来,来,这里。&rdo;
母亲先进去,外婆也跟着进去,玉麟站在门口,浑身涌上微微的不适。
&ldo;这是小玉麟吧?进来啊,别站着。&rdo;秃头男人笑着,伸手来拉玉麟。
玉麟一个踉跄,撞进里屋。
&ldo;玉麟,这就是我们的新家。&rdo;母亲俯下身子,轻轻地对玉麟说,&ldo;这个是你刘叔叔。&rdo;
玉麟楞了片刻,勉强微笑,&ldo;刘叔叔好。&rdo;
外婆赶紧推推玉麟,小声地说:&ldo;要叫爸爸。&rdo;
爸爸,这是标签吗?贴上就是?
&ldo;妈,算了,慢慢再改口吧。&rdo;母亲淡淡地笑。
&ldo;来来来,都坐啊,别傻楞地站着。&rdo;秃头男人大笑,拿出几个苹果,和一堆花生糖放在桌子上,&ldo;来,玉麟,给你吃这个。&rdo;
油腻腻的一张脸凑近玉麟,秃头男人抓起几颗糖塞在玉麟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