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笑得促狭,“晏同叔虽然曾经官至宰相,一生之中也并非没有艰难困苦之时,怎么,难道他就不饮酒,不在词中写酒?”
她把她手中的《小山词》递给他,要换他的《珠玉词》,但他并不上当。
“不过感慨一句词人平生,你倒说得好像是朕输不起。速速说来吧,朕便不信你的运气次次都这样好,朕有信心,今夜定然是你先喝醉。”
婉襄低头笑了笑,随意道:“第五十八页,第三行。”
雍正开始翻书,一时惊叹道:“是一首《浣溪沙》,只是怎么这样巧,倒是同一句。”
婉襄不知他的意思,催促他,“四哥快快念来。”
于是雍正便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是共一句“酒筵歌席莫辞频。”
其实古人写诗词,也多有用前人已写出的词句的。
词中感慨光阴,感慨离乡,感慨落花风雨,词中悲凉之意并不适合今日,婉襄低下头,在小碗下面也添了一笔,愿赌服输。
“旁的也就罢了,惟有‘不如怜取眼前人’是世间正理。”
若喝玉泉酒的话,婉襄也不过是三杯之量,雍正见好就收,合了彼此的书页,重新走到了院中。
春日的绛雪轩中只能使人看见海棠,东风数至,海棠花瓣片片纷飞,真如琼英一般。
“今年京师少雨少雪,百姓的日子怕又是难过。”
婉襄看见的是风花雪月,而他看见的,则始终都是人民。
婉襄正自羞愧之间,雍正已经弯下腰,朝着嘉祥拍了拍手,“朕的小公主,快过来。”
嘉祥此时正踩着地上那些海棠花瓣高兴,若起了风,又要去追逐,骤然听见雍正的声音,下意识地回过头来,见他朝着她伸出手,还以为是他要将她带走,连忙拽着获萤的手朝着反方向跑去。
婉襄不觉抚掌大笑,“若阻碍了她的玩路,不要说什么阿玛额娘,都是敌人罢了。万岁爷昨日还笑嫔妾,今日自己岂不也就为嘉祥讨厌了。”
昨日他们一起在御花园中赏桃花,雍正还要摘桃花为嘉祥酿酒。
婉襄递给嘉祥一朵桃花,给她拿着玩,这小傻子直接就往嘴里塞。
这如今都成了个问题了,就怕嘉祥身边有小东西为她所误吞,弄得婉襄和获萤都有些神经兮兮的了。
雍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十个月便会走路,看来嘉祥的身体的确不错。或者将来所喜欢的东西也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而会喜欢骑射弓马,像草原上的姑娘一样。”
“嘉祥若是当真喜欢,朕到时令十六弟允禄教她火器,二十一弟允禧教她弓矢。
乾隆的火器和弓矢就是这两位王爷教的。
虽说是有些远了,不过婉襄觉得雍正的教育思路是对的。
女子不是一定要备困在内宅之中,不是只能喜欢那些文雅的东西,天性不应当被压抑。
嘉祥并不肯到他们身边来,太监们搬了两张躺椅到海棠花树下,请他们各自坐下。
抬头便是海棠花,连青天都几乎不见,婉襄不觉感慨起来,“若是在这里睡一觉,醒来时身边恐怕满身花影……当真能如此就好了。”
雍正的态度总是宽容和鼓励的,“既想这样做,便这样做吧。”
春日里日色暖融,令婉襄的确犯起了困,“四哥待会儿就要回养心殿去处理政事了,哪里能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和嘉祥呢?”
“若是没有四哥的话,燕禧堂中的床榻也是一样舒服。”
雍正也昏昏欲睡起来,尽管嘉祥的笑声仍然在绛雪轩中回荡。
“这样的日子,当真是神仙也不肯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