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婉襄会反驳,会说出一些让他无法承受的事。
婉襄看穿了他的心思,攀着他的手臂,顺着他说:“只是暑热而已,头疼也只是因为撞到了鱼缸,溺水……溺水也只是因为鱼缸里的水。”
可她分明觉得,浑身都湿淋淋。
是她的联想,还是这一切都只是错觉?
“我把事情搞砸了吧?”
那般盛会,主事之人忽而倒下,所有人一定都慌乱起来,没有人会再有心思——至少是明面上不会继续游玩下去。
“不,没有。”
雍正的回答坚定而果决,“山东甘霖大沛,四野沾足,庄稼和百姓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西安士兵和宁夏士兵今年冬日里也会有足以御寒的冬衣,你没有搞砸任何。”
是一个很让人安心的答案。
但婉襄很快就不安心了,因为她终于发觉雍正穿着的并不是龙袍,而是白色的丧服。
是谁……她不记得这时候有什么大人物过世。
“恒亲王。”他的语气近乎于安抚,“五弟为人持躬谦谨,和平仁慈,颇具乐善之风。近已薨逝,朕为他定下的谥号是‘温’。”
恒亲王允祺,康熙宠妃宜妃之长子,同时也是康熙第九子允禟的亲兄长。
允祺幼时养育于祖母孝惠章皇后宫中,九岁尚未识汉文,心性甚善,为人淳厚,和允禟是完全不同的。
“‘温’者,为‘柔和,宽厚,和气’,很合适。”
雍正爱怜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继续说下去,“允祉也死了。”
允祉……是雍正八年因怠慢怡贤亲王儿得罪的,原来的诚亲王,雍正的三哥。
“就算他死了,朕也还是很恨他。恨他气量狭小,不识忠孝大义,以至于与皇考父子之情不能保全,与朕兄弟之谊无法存续,恨他累及爱新觉罗氏子孙……”
“可朕的心里还是空空荡荡的一片,与朕年龄相仿的的兄弟一个个都离去了……”
婉襄心里也空空荡荡地一片,“四哥,你抱一抱我,抱紧我。”
雍正依言抱紧她,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
他在追忆年少时的时光,而她在回想自己晕厥之前发生的事。
雍正说她当时站在雪灰色绸绣水墨白蝶纹夹衬衣,可是她记得它的位置。
记忆分明停留在她介绍大红色缂丝彩绘八团梅兰竹菊袷袍的时候,是雍正的记忆出了什么错吗?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她打开了系统,发觉它能够如常运行。
于是她又打开了文物库,她现在需要完成的文物件数是六千四百件,而她已经完成了三千七百六十五件,那一天的直播同样扣除了相应的文物件数。
所以和系统无关,是她身体的问题?
可这一次系统没有任何的提醒,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太自然地运行着。
婉襄决定不去想了。
“我在床上躺了几天了,四哥?”
“也不算很长,两天而已。今年的五月之后又是闰五月,好像五月永远都不会结束一样。”
“嘉祥,这两天好吗?”
雍正很快回答她:“嘉祥几次来看你,你都没有醒来,她就安静地坐在你身旁,抓着你的手,看起来像个大人。”
“朕知道她这几日很不安,所以都是夜间朕带着她睡的。朕也是才知道,原来她那小腿一蹬过来,其实也挺痛的。”
他蹭着她的脸颊,“朕于是又想起来她在你肚子里的时候,日日对你拳打脚踢,你是那样柔弱的人,如何能承受得住?”
“往后朕不再提在同你生一个孩子这样的话了。朕不能只考虑嘉祥,而不考虑你要承受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