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姑娘同我一起吧。”夏小楼指着立在墙边的一把油纸伞,温言出声。他待锦葵一直都如同自己的妹妹一般,且当年二人还有些别样缘分,是以如今见她也颇为亲切。锦葵见状轻轻点头,见夏小楼撑伞后便走在了他身旁。夏小楼见多识广,且又是个十分有风度之人,他怕锦葵觉着不适,便主动提起了夏小蕊同郡主和小世子。“福福如今越发有肉了,看着倒是同小蕊幼年一般,若不是逃河武功奇高,只怕也抱不住的。”想着夏小蕊那贪吃的性子,也不知道日后福福和小世子会不会有样学样。她越想越觉着有趣,忍不住浅笑起来。说说笑笑间两人便走到了门口,雨天阴沉,等望见汪淮的时候,夏小楼都快把锦葵送到马车前了。看着眼前衣摆都被打湿的人,锦葵心疼得不行,拜别夏小楼后,她便忍不住上前在汪淮身上摸了摸。“怎么一直等在这里,晚间着凉了怎么办?”拉着汪淮的手,锦葵见他手掌冰凉,才抬眼看向他。汪淮把锦葵扶上马车,却一直没有说话。他没法说夏小楼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见不得二人在一起的模样。只要想到当年他的小姑娘险些成为夏夫人,他就觉着心口如同烈火焚烧,浑身都充斥着一股焦躁灼痛之感。只要想到他的小姑娘进了夏府,许是会比跟着他更为舒适惬意,他便有种心慌和惧怕。汪淮忍着他自己也说不上是怒火还是无力的情绪,别过脸看向马车外。锦葵想着方才夏小楼说小世子才几个月大,那小手便十分有力,抓着夏小蕊的头发几人都拉不开,便觉得又好笑又新奇。“你说小世子日后,会像小蕊还是会像谢大哥多一点呢?”不知怎的,听她说完这句,汪淮忽然想起当年在秀山时候,夏小蕊说小姑娘日后同她阿兄的孩儿一定会很好看的话。汪淮看着他的小姑娘还在念着小世子,想着她同夏小楼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开口:“若当年你同那夏小楼成婚,如今许是已儿女双全了。”锦葵听见汪淮的话,先是怔愣一瞬,随后便也把头转向了一旁。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看着窗外烟雨朦胧,锦葵心中却涨痛得说不出话。她不知是该心疼汪淮,还是该心疼自己。她以为他二人在一起许久,他早该明白自己今生非他不可的心了。汪淮话音刚落便后悔了,他拧着眉,放在双膝上的手紧握成拳,不知该说些什么。外头阴雨连绵,马车内的两人心情也不比那黑压压的天色好多少。回了小院子,锦葵梳洗过后,便去了卧房休息。汪淮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往常小姑娘知道他淋雨,一定会给他煮一碗姜茶祛寒,今日却是理都没有理他。面色阴沉地换了衣服,汪淮也颇有几分委屈。“我不该说那等话,你莫要再气了。”见他的小姑娘没有像往日那般软乎乎地说下次别这样了,汪淮心中有些不安。伸出手想要揽住她,看不见她的脸和她眼中望着自己盛满柔情的样子,汪淮便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他不过刚把手放在小姑娘的肩上,锦葵便把身上衾被向上拉高了一瞬。那明晃晃的抗拒和疏离,看得汪淮忍不住强握住她的手腕。明明她最清楚自己受不得她的拒绝。“看着我。”汪淮拉着锦葵的手,沉声道。待见他的小姑娘满面泪水紧闭着双眼,就是如何都不肯看他的时候,汪淮才慌了神。看不见她的眼,他就不能确定,这一刻他的小姑娘是不是还爱着他,是不是厌倦了他,是不是见过那夏小楼之后,她悔了。成婚不论汪淮如何说,锦葵就是不肯睁开眼看看他。她心中也有几分气恼,她同汪淮在一起这般久,这人还会说如此伤她的话。且他明知道自己一看见他就又会忍不住心软,偏还执意让她睁眼。他就是认准了自己心疼他好欺负。锦葵决定今日也让汪淮试试那般不被人信任的滋味。从未见过他的小姑娘这般拗着性子不理会自己,汪淮拉着锦葵的手,无意识地用力,好像生怕这人就这样走了一般。胸中充斥着妒火同怒火,他已在盘算该如何惩治那夏小楼了。“阿葵,你是不是……”锦葵听见他这话,便知道这人想问什么,想到汪淮如今还在心中担忧自己是不是后悔跟了他,她就忍不住气汪淮把她想得这般不堪。她是不知要如何做,汪淮才能放下心,同她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再这般患得患失,问一些惹她生气的话。脸上的泪越来越多,见锦葵再也憋不住啜泣声,汪淮把人揽在怀中,小声哄着。“你莫哭了。”小心为她擦去脸上泪水,汪淮抱着人轻声安慰。见她在他怀里缩成一团,他不得不柔声认错。“对不住,我只是……”他只是怕,他的小姑娘太好了,好到让他觉得她总有一日会不属于他。唇贴着唇,汪淮嘴唇微启,他语带委屈呢喃而语:“你看看我。”锦葵哪里能抵抗住他这般可怜的模样,终是心软睁开眼,盯着汪淮黝黑双眸哑声道:“我该如何做……”该如何做他才能放下心来,该如何做他才能相信自己今生今世非他不可。究竟要她如何,汪淮才能知道不是他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他。汪淮沉默,他又怎么不知小姑娘对他的情?她为他做得够多了,从来都不是她做得不够好。“对不住。”望着汪淮那微红的眼尾,锦葵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牢牢把锦葵搂在怀中,汪淮把手臂扣在她腰间。可便是勒得锦葵觉着有些难受,她也没有出声制止,把脸贴在他胸膛上,听着这人并不平静的心跳声,锦葵闭上了眼。他们两个寻常也有过这般争吵的时候,可大多都是如今天这般,不过一会儿便就过去了,是以在汪淮翻身下榻后,锦葵还颇有些疑惑。看着汪淮转身出去的背影,她望着床帏上挂着的香丸发愣,好一会她才见汪淮手中拿着几样东西走了进来。“签了它。”锦葵打开汪淮递给自己的东西,是庚帖同婚书。翻开那张大红色婚书,见上头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庚帖同婚书上的名字俱是卓敬尧。捏着汪淮递过来的笔,锦葵忍着微微发抖的手,又是哭又是笑着地在那上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同八字。抬头望着同样眼尾泛红的男人,锦葵带着泪意,甜笑着抿着唇柔声喊了句:“阿尧。”她猜那一定是他入宫之前的名字,很好听。锦葵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同他缔这红鸾盟约,载写鸳谱。“从今往后,我便是卓夫人了。”见他的小姑娘双眸中闪着亮晶晶的柔光,见她欢喜地反反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汪淮那一颗挣动不安的心才终于落了地。锦葵看着他二人的婚书同庚帖,忽然站起身,随意披上了外袍,也不管外头的绵绵细雨,拉着汪淮便跑出了小院子。“村口梁婆婆家的孙女过些日子成婚,她家有现成的婚服。”汪淮看着拉着他在雨中奔跑的小姑娘,忽而觉得自己有些残忍。看着她被雨淋湿,眼中却闪着满足的笑意。看着她捧着那极为普通的大红色棉布喜服,心疼得停滞了一瞬。锦葵把那红色喜服护在自己怀中,汪淮见状在她身前半蹲下来,待她的小姑娘利落地爬上他的背后,才搂着她在雨中快速奔行。“我为你换上。”掸开那两件连刺绣都没有棉布喜服,锦葵在汪淮身上比划着。见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她上前为他系好腰带,整理好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