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是打算一一亲自拜别的,可为避免夜长梦多,锦葵决定只去信便好。想着夏小蕊府上可爱的小世子同小郡主,锦葵又做了好些件衣衫给二人。想了想又准备了不少银钱留给雁岚,若是育幼堂同养老堂日后扩建,少不得需要这些。汪淮同她的意思俱是轻装回去,辽东路途遥远,便是他们即日启程,回到辽东的时候,怕也要入了冬季。乡下生活简单淳朴,他们备些银钱同衣物便可。先前汪淮已经派人去辽东购置了大量田地,他二人回村,也可轻松做个富家翁。想着汪淮回到村子里的样子,不知怎的锦葵忽然笑出了声。“何事笑得这般开怀?”汪淮一进屋就看见他的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十分灵动俏丽。他忍不住上前揽住她的脖颈,在那细白柔嫩的地方轻轻一吻。锦葵转身搂着他,见他面上颇有些冷冽严肃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抱着汪淮的腰,嬉笑道:“也不知你下地种田是个什么模样。”汪淮闻言先是一愣,后也跟着浅浅一笑:“我虽自诩读书万卷,可这务农一事倒真不擅长。”“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看着小姑娘笑得甜甜的,汪淮握住她那细嫩的手掌,拉至眼前细细查看,见她笑得畅快,不由捏着她的指头轻轻把玩起来。他眸中带笑,语气却十分宠溺:“我怎会舍得?”二人在榻上厮守缠绵,直至锦葵趴在汪淮怀中,她面色绯红,语若娇莺:“汪淮,我们明日便出发吧。”“怎忽然这样急?”把锦葵抱起,让她枕在自己的肩上,汪淮见他的小姑娘面上露出个柔柔的甜笑,才抚着她的长发轻哄:“这样也可,左右东西都处理妥当了。”锦葵翻身,趴在汪淮的身上,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问汪淮,她眼中带着欢喜,又有几分担忧:“你若是离开上京,会不会……”他长于上京,上京对汪淮来说,定有许多不同的地方,这是他的一部分。这一刻,锦葵忽然有些胆怯,她怕汪淮同她回了辽东以后,会不喜欢辽东的生活,不习惯那里的饮食,辽东寒冷,而他又向来畏寒。汪淮看着锦葵的双眼,轻声哼笑,他的小姑娘把所有的心事都写在眼中,让他想要装作不知都有些为难。可他也正是爱她这般纯挚同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不会,于我来说,同你一起便够了,何处我都待得。”有他的小姑娘在身边,汪淮便觉得在哪都好。昔年宫中那般困苦艰难的日子他都熬过来了,莫道回了辽东会比在宫中还难?“你也莫要忧心其他,我都打点好了。”把人揽在自己的臂弯中,汪淮搂着人轻声哄着,他护在手心里的人,又哪里需要烦心这些。这等琐碎小事,他来处理便好。无论是宫中还是东厂,他都已放了手,谢瑖虽对他一直有几分杀心,可他动不得自己。如今谢瑖知道他打算离开上京,只怕还会嫌他磨磨蹭蹭走得不够快。小姑娘既然想早些启程,他自没什么好反对的,左右人员物品都安排妥当了,明日自是可以离开。见锦葵因方才累得狠了,人已经在他怀中晕乎乎地睡了过去,汪淮小心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两下。直到锦葵无意识地在他怀中拱了拱,他才作罢。翌日一早,南藤南星便红着眼替锦葵收拾东西,虽然之前都整理过好多遍,可二人仍是不舍得。“莫要舍不得,日后你二人做了掌家夫人,便去辽东找我。”锦葵拍了拍二人的手,终是决定今日离开了。石头的尸骨已经提前出发,如今汪淮同锦葵也不过就带了些衣物钱财,还有申春一人罢了。走出提督府大门的时候,锦葵把昨日写好的信件同物品给了南藤,让南藤代她去向那些一直照顾她的人道别。做完这一切,汪淮牵着他的小姑娘,坐上马车,同申春一起走出了上京城城门。冷箭锦葵坐在马车里,看着上京城的景致一点点从自己的眼前掠过,一时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对上京城的感情颇为复杂,一面是她始终觉得这里人心凉薄,利欲熏心,可一方面锦葵也需承认,上京城在她的生活中,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前世和今生,上京城都给了她太多,无论是酸的,甜的,还是苦的,辣的,俱都是她在辽东所体会不到的滋味。且如今她竟是有些记不清辽东的模样了。上京城的五年,太过多彩,只怕是她今生也忘不了,忘不掉。汪淮看着身边人眼中逐一闪过各种情绪,不由心中一软。他也是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一日可以带着他的小姑娘,回乡下过那等平凡而浅淡的日子。这是他奢求过,却从未敢细想过的日子。“阿葵。”听见汪淮出声,锦葵扭过头,见那人唇边带笑,不免也跟着眯起圆眼。汪淮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这一刻,他就是想唤她的名字。见到她的眉眼,他心中便十分安定。许是汪淮也有几分不敢置信,自己竟是真的可以远离这上京城的纷纷扰扰,同他的小姑娘一起去过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家生活。马车经过城外的时候,锦葵忽然听见远远的地方传来一道女声,似是在叫她的名字。汪淮耳力要比她好上许多,自然听得更为真切。只是他眉心微拧,颇有些恼怒的意思,听到这声音反应最大的便是申春,坐在马车前头的申春,听见这声音整个人都僵直了一瞬,他忽然抓紧手上的缰绳,不敢去看身后自家督公的反应。锦葵虽看不出申春的不安,但她对汪淮再熟悉不过,便是那人眼尾阖动,她也能瞧出三分意思。知道自己没有听错,锦葵忽然出声:“申春,我们去看看。”申春的手一顿,正想着该如何拒绝的时候,忽闻汪淮道:“听夫人的。”左右也没什么不能看的。申春驾车转向那声音处,距离那女声越近,锦葵听得越是清楚。这声音十分耳熟,且能用那般恶毒和污秽的话辱骂她的,除了锦家姐妹,再无其他人了。锦葵坐在马车上,看着锦雅丹瘫坐在乞丐堆中,怀中不知抱着谁。锦葵没有看清那人的面容,但从身形上来看,应当是个十余岁的小孩子。锦雅丹面色潮红,似是有些发热,面上的狰狞伤疤也变得十分骇人。唯一不变的是额上那殷红的花鈿,这一番奇异组合让锦雅丹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诡异莫测。便是旁边的乞丐,也没有愿意在她身边休息的。锦葵就坐在马车中,看了锦雅丹许久,在汪淮想要出声询问,她是否要帮帮锦雅丹的时候,锦葵忽然放下了马车上的纱帘。她转过头冲着汪淮淡淡一笑:“走吧。”汪淮握起她的手,见他的小姑娘眼中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才温声安慰:“若是你不忍心,可……”“不了。”锦葵反手握住掌心里那骨节分明的手,男人的体温要比她凉上半分,看着二人紧紧相贴的掌心,锦葵忽然笑出了声。她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汪淮道:“上京城教会了我许多东西,适当的心狠未必不好。”纵使上京城有这般那般的不好,可它终究教会了锦葵许多。善良不等同于软弱,而果决也不等同于无情,这是锦葵在上京城里,用切肤之痛学会的。若是可以,她想今生都不要有再回到上京城的那日,可锦葵也知道,上京城刻在她身上的一切,她只怕许多年都洗不掉。汪淮把他的小姑娘抱进怀中,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去辽东的时候,见到小姑娘戴着一顶杂皮小帽,站在门廊边欲哭不哭盯着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