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什么呢?伽罗稍加思索,指了指桌上睡得正酣的拂秣狗,&ldo;画它。&rdo;
她这半年来身处逆境,而今有兴致作画,可见心绪渐佳。岚姑瞧着欢喜,便在旁帮忙调和颜料,打点杂事。
伽罗画得很认真。
深秋的南熏殿,除了廊柱屋檐间的油漆彩花,渐渐失了色彩。院里凉亭外,紫藤花早已谢尽,唯有虬曲枝干上茂密的叶子黄绿交杂,昭示曾经有过的繁花如串。伽罗犹记得初入东宫时,满架紫藤花开得正好,在这座庄重威仪的东宫中,装点出几许亲近旖旎。
而酣睡中的阿白,算是它在东宫最为意外的收获了。
&ldo;想到要离开东宫,最舍不得的,竟然是阿白。&rdo;伽罗构思好了画面设色,瞧着阿白醒来,过去将它摁在桌上,含笑逗弄,&ldo;当时公主拿它逗我,虽不怀好意,此刻想来,还是很有趣。&rdo;
&ldo;姑娘作画,是想送给公主吗?&rdo;岚姑拿了梳篦,慢慢给它顺毛。
伽罗颔首,&ldo;那天皇上突然驾临南熏殿,是她提前递来消息,才能让我们稍作掩饰。否则,倘或让皇上瞧见外祖母,瞧见我安逸清闲住在正殿,咱们必会都得受苦。虽说她是瞧着殿下的面子,但这份情,我却要领。&rdo;
岚姑叹息,&ldo;我从前以为,公主跟皇上一样恨咱们。&rdo;
&ldo;恨不至于,芥蒂总归是有的。所以她会递信,着实叫我意外。岚姑‐‐&rdo;伽罗双臂撑在桌上,素手支颐,&ldo;咱们能走,阿白却没法带走。东宫里多是粗豪的男侍卫,不会照顾阿白,殿下更不可能照顾它,嬷嬷们也未必肯善待。想来想去,要安顿它,只有一个去处。&rdo;
&ldo;送回给乐安公主?&rdo;岚姑恍然大悟。
伽罗莞尔,&ldo;阖宫上下,大概也只有她,愿意、也能照顾好阿白。&rdo;
这样说着,竟有种托付后事的感觉,遂将阿白抱在怀中把玩,渐渐又出神。
……
盛开的紫藤架下,拂秣狗蜷缩尾巴伏在石桌,午睡正浓。
这样的画面,伽罗光是想想,便觉温馨,作起画来也格外顺手。因是送给乐安公主的画,又有托付阿白之意,画得也分外用心,描线晕染,一丝不苟。
拂秣狗最先画成,憨态可掬,极具神韵。
紫藤花的颜色就慢了些,伽罗趴在案前染了大半个时辰,还未染完一串。全情投入时对外间动静浑然不觉,依稀听见窗外岚姑说了句什么,她没听真切,也未放在心上,只顾投身画中。直至脖颈酸痛时抬头,双手扶着脖颈活动,才发现案前三四步外,不知何时站了谢珩。
她怔了怔,猛然醒悟这画或许会泄露打算,心里咚咚直跳,下意识就想将绢画藏起。
还未触及绢画角落,谢珩已迅速飞扑过来,单手伸出,稳稳按住绢画一角。
修长的手,指节分明,按在紫红浅深的花串旁,有种别样的美感。
伽罗无奈抬眸,就见谢珩唇边噙了稍许笑意,正觑着她。他的身上还是那袭太子冠服,秋日朱红的大裳绣了云纹,滚了细密精致的金边,贵气夺目,乌金冠上镶嵌宝珠,满头黑发都被收起,愈发显得剑眉朗目、轮廓分明。
&ldo;拜见殿下。&rdo;伽罗指头扣在绢旁,拿衣袖轻轻遮住大半画面,不肯死心。
谢珩探头瞧过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ldo;又在作画?&rdo;
伽罗无暇细想,扯过旁边一摞空白宣纸覆盖上去,双手牢牢按着,笑而不答。最初怕泄露打算是一层,这会儿心念一转,又有了顾虑‐‐画阿白、涂紫藤,难免寓情于景,想着阿白的素日憨态、紫藤架下的流逝光阴,心里总有谢珩的影子飘过,提醒她住在南熏殿百来个日夜的点滴。
她怕谢珩误会这幅画的意思,又难以解释,心虚之下,更不愿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