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像突然松开的弓弦,刚在教室里荡开,同学们就一阵风似的涌起来收拾书包,桌椅碰撞的哐当声、说笑打闹的声音瞬间填满了晚自习的安静。我看着周围的人影一个个窜出门口,指尖却还在练习册上悬着,心里那点藏了一晚上的紧张,随着人群的散去渐渐清晰起来。
“肖静,走了。”孙梦把书包甩到背上,校服外套的帽子歪在一边,几步凑到我桌前,眼神在我身上转了一圈,突然促狭地扬了扬下巴,“肖静,你这衣服是王少的吧?”
“嗯。”
“哎哟哟……”她拖长了调子,故意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胳膊,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穿男朋友的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这狗粮撒的,连晚自习的空气都变甜了。”
“行了,别贫了。”我把练习册往桌肚里一塞,指尖勾住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拉,刚好遮住发烫的脸颊,伸手推了推孙梦的胳膊,“你先回去吧,我有约了。”说完抓起桌角的手机揣进兜里,没等她再调侃,转身就往教室外冲,脚步生风地往操场跑。
秋夜的操场果然热闹,晚自习刚结束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跑道边,有的并肩散步聊天,有的在草坪上做拉伸,跑步的脚步声、说笑的声音混着晚风,比教室里的安静鲜活多了。虽然风里带着凉意,吹得外套衣角轻轻扬起,但心里却暖烘烘的。
我下意识地把手揣进王少外套的兜里,指尖突然触到个圆圆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糖纸亮晶晶的,还带着点温热,大概是他下午塞进去忘了拿出来的。
“哈哈,还是草莓味的。”我忍不住低笑出声,麻利地撕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甜甜的草莓味在舌尖化开,连呼吸都带着甜味。跑道上有同学在慢跑,我也跟着迈开步子小跑起来,想让身体暖和一点,也想把心里那点被孙梦调侃的羞赧都跑掉。
外套的袖子有点长,跑起来时晃晃悠悠地扫过手背,带着熟悉的皂角香。我边跑边往香樟树下看,王少还没来,大概是被老师叫住了。嘴里的棒棒糖越嚼越甜,跑了半圈,身上果然暖和起来,连脸颊的热度都降了些。
跑到香樟树下,我挨着树干坐下来休息,后背靠在带着凉意的树干上,刚暖和起来的身体又打了个轻颤。兜里的手机安安静静的,王少还没消息。大概是跑累了,又或许是晚自习太耗精力,眼皮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像粘了胶水似的,忍不住往下耷拉。
“妈呀妈呀,我要睡了……”我迷迷糊糊地嘀咕着,脑袋往香樟树的树干上又靠了靠,把下巴往外套领子里缩了缩,让王少外套上熟悉的皂角香裹得更紧些,像钻进了个温暖的小窝。嘴里的棒棒糖还没化完,甜丝丝的草莓味漫到舌根,有点发腻,却让人舍不得吐掉。
眼皮越来越沉,操场上的脚步声和说笑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就在意识快要沉下去时,头顶突然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姐姐,你怎么又在这睡了?”
我猛地惊醒了一下,睁开眼看见王少正蹲在我面前,路灯的光晕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他伸手把我嘴里快化完的棒棒糖轻轻抽出来,捏着糖棍晃了晃:“含着糖睡觉,不怕蛀牙?”
“等你等睡着了……”我打了个哈欠,声音软乎乎的,像刚睡醒的小猫,眼角还挂着点生理性的泪花。“你怎么才来?我都跑了半圈了。”我晃了晃有点发麻的腿,外套的袖子顺着胳膊滑下来,手腕上那道练拳时被护腕勒出的淡红痕突然露了出来,像条浅浅的红印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回拽袖子,手指慌乱地把红痕遮住,嘴里含糊地嘟囔:“风太大了,袖子老往下滑。”我赶紧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趁他没注意,飞快地从他手里抢过那根快化完的棒棒糖,“咔嚓”一口含进嘴里,假装在专心吃糖,耳根却悄悄发烫。
他果然没追问,只是伸手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耳廓,带着点暖意:“刚被班主任叫去改试卷,拖了会儿。下次别在这儿等,风大,去教学楼门厅等我就行。”
“行,下次我知道了!”我把棒棒糖棍在指尖转了转,嘴里还残留着草莓的甜香,心里暖烘烘的。
他眼里漾开笑意,像揉碎了星光,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指尖穿过发丝,带着熟悉的温度:“真乖!那……我们走走呗,这里风大,操场人多热闹,散散步暖和。”
“好啊。”我立刻应下来,跟着他踏上跑道。外套的袖子有点长,走起来时晃晃悠悠地扫过手背,带着王少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把秋夜的凉风都挡开了些。跑道上有同学在慢跑,远处草坪上有人围坐着聊天,笑声和脚步声混在一起,热闹又鲜活。
我们沿着跑道慢慢走着,脚步声踩在塑胶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周围的喧闹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远处模糊的说笑和头顶的风声。手里的棒棒糖棍被我转得飞快,塑料棍碰到指尖的触感格外清晰,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平时在教室里、在走廊上,明明有那么多废话可以说,从数学题的辅助线聊到食堂的糖醋排骨,从孙梦的八卦说到隔壁班的篮球赛,叽叽喳喳能说个不停。可现在并肩走在晚风里,外套的袖子偶尔碰到一起,带着熟悉的皂角香,那些话却像被风吹走了似的,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偷偷用眼角瞟他,他正低头看着脚下的跑道,路灯的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暖黄的边。他的手指轻轻蜷着,好像也在想该说点什么。空气里只剩下草莓糖残留的甜香,和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安静。
“那个……”我们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你先说。”他摆了摆手,眼里的笑意把刚才的尴尬都吹散了些,指尖还残留着揉我头发时的温度。
妈呀,哥们,我说什么啊?我都没想好话题,刚才那句完全是条件反射,就是想先打破这安静的局面。大脑像被清空的草稿纸,平时的废话全跑没了,只剩下“嗡嗡”的空白。说数学题?太煞风景;说食堂的菜?没胃口;说孙梦的八卦?现在不合适……到底说什么啊?
我抬头看他,路灯的光像融化的蜂蜜,顺着他的发梢一点点滑下来,在耳尖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的头发在风里轻轻晃动,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却偏偏显得那双眼睛更亮了,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好看?
侧脸的线条在夜色里勾勒得明明朗朗,从眉骨到下颌的弧度干净利落,连路灯投下的阴影都恰到好处地落在颧骨上,衬得皮肤更白了些。真该死!这种时候突然犯花痴,本来就空空的脑子更乱了,像被猫爪挠过的毛线团,缠得乱七八糟。
“那个……老王,你好高啊……”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什么烂话题?比孙梦昨天讲的“为什么数学题总喜欢绕弯子”的冷笑话还要尴尬一百倍!话音刚落,连晚风都像带着嘲讽似的,吹得我耳朵尖发烫。
而且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像根生锈的发条突然卡在脑子里,嗡嗡地转。
哦对了,上次算计詹洛轩的时候,我也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蠢话。当时他眼里的光亮得吓人,半点没怀疑我的心思,居然真傻乎乎地中计了,笑着张开胳膊把我打横抱起来,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低得像揉碎的星光:“现在你不用抬头,我不用弯腰,刚好。”
我还故意把脸往他颈窝蹭了蹭,用甜得发腻、连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才不会摔,有阿洛在。”现在回想起来,那语气矫揉造作得像劣质偶像剧里的台词,鸡皮疙瘩都要顺着胳膊肘往下掉了!我的妈啊,大脑是不是短路了?怎么偏偏这时候想到这段黑历史?
我靠,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事了!我偷偷瞟了眼王少,心脏“咚咚”跳得飞快,生怕他也来这么一出。空气突然又安静下来,只有风扫过跑道的声音,刚才的笑意好像都凝固在他脸上了。
他愣了两秒,随即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把我额前的碎发也揉得乱糟糟的:“突然说这个干嘛?是不是嫌我挡着你看星星了?”他往后退了半步,故意挺直腰背,夸张地踮了踮脚,“这样是不是更高了?要不要我蹲下来跟你说话?”
我被他逗得笑出声,刚才的尴尬瞬间散了,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神经病啊你!”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学詹洛轩,不然我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那你怎么突然夸我高?嗯?”他突然俯身凑近我,路灯的光晕刚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连呼吸都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轻轻拂过我的耳廓。
我吓得往后缩了半步,后背差点撞到跑道边的栏杆,心脏“咚咚”跳得像要蹦出来。他离得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的笑意,还有我自己慌乱的倒影。嘴里的草莓糖突然变得又酸又涩,刚才那段黑历史在脑子里疯狂循环,连舌尖都开始发麻。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我结结巴巴地开口,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外套下摆,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走在路上突然发现的,你本来就比我高好多嘛,平时说话都得仰着头看你,脖子都快酸了!”我胡乱找着借口,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瞟向远处的教学楼,一会儿盯着自己的鞋尖,就是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