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择膏梁可一世富贵。
成亲不到三年,萧家就引来如此横祸,也亏得当年她运气好,带着女儿萧依回江南给娘家祖父贺六十大寿,就在她贺寿准备回洛城时,走到半道就听人说萧家获罪,被灭满门的消息害得她不敢再行,寻了个客栈落脚,打发陪嫁婆子与随从打听虚实。
不打听则罢,一打听险些没吓出一身冷汗。
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实实的消息。
她立马调头重回姑苏,谁知继母已得了消息,直说她是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覆水难收,不能因她一人之故连累整个柳家获罪。
柳氏兄长想收留,却抵不住大嫂生怕受到牵连,寻死觅活一番,还以如果他收留柳氏,她就要上吊寻短,吓得柳氏兄长不敢收留,给了二十两银子,让柳氏去住客栈。
苏氏道:“可你,原是要由家中长辈做主许配给扬州郑文宾,是你瞧不上他,执意非顺天府游学的洛城萧青麟不嫁。”她含着浅笑,这样的笑带着讥讽,“柳妹妹,今日我们就要分开,你回洛城之后,想来你、我二人再难相见,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当年你瞧不上郑文宾,瞧上萧青麟是因为他是萧家嫡长子,有希望袭爵做世子,过门就能做有品级的世子夫人罢?”
而今再回头,郑文宾名满天下,儿女个个都算争气。
再看柳氏,一心谋划荣华富贵,反倒是个福薄的,所嫁夫婿早亡地下,她却不敢替萧青麟收尸,只能躲得远远地苟且偷生。
柳氏吐了口气,“我不屑看你为洛廉心动,也不屑再嫁郑文宾。你明知洛子打算让他做琼林书院的山长,一个书院的山长我怎么看得上,再怎么努力,前程有限。”
洛廉最多是个做山长的命。
郑文宾考到举人功名后,从未参加过会试,他根本就没有入仕为官的打算,反而想做其父郑甫那样的风流名士。
这样的两个男子,怎会是她柳氏的选择。
她要嫁的、要选的自然是最优秀的。
只是天算不人算,她是如愿以偿了,命运却与她开玩笑,让她年纪轻轻做了节妇,拖着一双儿女艰难度日。
苏氏笑。在洛家,她一个活了几十岁的人,竟不如洛俪那十几岁的小姑娘看得透彻。她以为,柳氏看是萧青麟,是因两情相悦,是因情难自禁,没想到,这真正的原因而是萧青麟能带给柳氏更大的富贵荣华。
苏氏道:“手帕之交的三人,你、我、佑娘,佑娘远嫁,这么多年,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而你,却落到如此田步。反倒是我,苦尽甘来,虽然廉哥哥没给我大富大贵,但我的三个儿女却成器、懂事、知上进。”
佑娘乃是洛家嫡姑娘洛庆,嫁往鲁省名门孔家的那位姑太太。
苏氏想到自己一生,虽然不曾大富大贵,可洛廉后宅只她一妻,三个儿女个个争气又懂事,可不比多少人都省心。
柳氏的女儿萧依,嫁的是柳氏娘家大哥家的嫡次子,日子不好不坏,以前觉得是个好的,而今考到举人这儿,连考了两回会试,都落榜了。
柳氏的儿子萧修,这是养废了,沉迷花楼,更是听不进任何的劝告。
柳氏在苏氏的对面坐下,“真是命运难料啊,早前我瞧不上的,反给你赢来了诰命之尊。就算是佑娘,在鲁省孔家也过得比我如意。”
“其实人是争不过命运的,我记得那年我及笄,带着你、佑娘去寒山寺烧香,我们三人的姻缘签,佑娘抽的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当时我们就打趣,说她定是要远嫁的。而我抽中的‘对面相识已相遇’,会寻一个相识之人为夫婿,当时我回到家中,反反复复地想,我这个对面相识又相遇之人是谁呢?而你,则是‘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却偏生不信,定要替自己谋一段良缘。”
求一份真情的,终得真情;求一份良缘的,亦得良缘;想求泼天富贵荣华的,是曾享受过,却只是昙花一现。
恍然回首,她们三人有人已经走了许久,翻过了山,跨过了河,而还有的人依旧静立原处,只看到别人远行的背影。
苏氏道:“柳妹妹不会是专来与我叙事旧的吧?”
“苏姐姐,你再帮我一次,帮我一次……你给皇城的洛三老爷写一封信,求他在洛城给我们怀青谋一个知县之职,以他现在的位高权重,要谋不小的七品官职自在话下。”
知县还是小小的官职?
苏氏提高嗓门大笑起来。
“当年,你回姑苏柳家,他们不肯收留你,我便做主将你安顿到乡下庄子,可是后来如何?就连你嫡亲的大哥大嫂都说,原是给了你嫁妆,现在因萧家大罪被官府给收没了,他们再不会养你。
是我,是我收留了你们母子三人,一收留就是二十年,就连萧依出阁,我也备了五千两银子的嫁妆。后来,萧修婚娶,我又备了五千两银子的聘礼,洛家三叔也不曾亏待他们,该添的妆,该添的聘礼一样不少。
我三叔待你们这不相干的外人,比你嫡亲的兄嫂、父亲还做得有情有义。可你是怎么谋划的?柳如月,你想依仗洛家的这棵大树为你们自己谋利,更在外头损坏洛家的名声。有了好处,你们就想从洛家分一份,却又处处不稀罕做洛家人,这样的心思,让我觉得恶心!”
拿了人家的好处,却嫌人家的好处不够好。
柳氏便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