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下腰,轻轻捧起小白蛇。方才我坠向地面的瞬息间,她还奋不顾身地飞身相救。这份情意,必不敢相忘。我的目光掠过她,落到大床最里侧壁角那枚闪着幽蓝光晕的蛋上,忍不住打趣道:“小白你都有孩子了?可我连个像样的见面礼都没有,能不能先容我赊个账?下次一定补上……”说着,伸手轻轻点了点她冰凉的小脑门。
小白蛇那迷茫又呆萌的神情,甚是可爱,仿佛我说错了什么话,而引得它眼中满是疑惑。我嘴角不由得一扬,正欲伸手再逗弄一番,却被身后大公子拉住了。在他的示意之下,我顺从地抱着木匣,合衣躺下。
虽知他并无加害之意,可当我直挺挺躺在床上时,不安就如暗夜寒意般,无声浸透了四肢百骸。我刚深吸一口气,阖上眼帘的一瞬——一个温软、带着体温的东西毫无征兆地覆压下来,牢牢贴在我的唇上!我一惊,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啊——不会吧,都这时候了,他还要沾我这老大妈的便宜。”脑中电光火石般盘算着如何脱身之际,那熟悉的、抽离的感觉蓦地攫住了我——魂魄,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飘离了沉重的躯壳。
然而与上次不同,阴阳二魂终未再现踪影。值此紧要关头,亦无心再念及彼处。大公子的身影已然占尽我的眼帘,容不得丝毫旁骛。他自虚空俯身而下,唇畔相贴处,竟难舍难分,流连了不知几许光阴方肯移开。又久坐于我身旁,久久,久久……那静默的姿态,似含了千般缱绻,又似无声的诀别。
“他这是怎么了,周身笼着厚重的落寞……”我不禁看向他垂下的头颈,那优美冷毅的弧度,负着千钧愁绪般沉重。“为何……他竟不肯抬眼看我?我去,难道惹他不开心了么?刚才我并未拒绝啊……难搞哦,这家伙——”心头不禁漫上惊恐之惑,正惴惴不安间——那枚幽然焕着磷火般诡谲蓝光、通体流转银辉的蛋,竟无声无息地悬空而起,静静漂浮至他眼前。
“哎呀,又有好戏看了——哈哈!”
我见状一时兴起,正欲俯身急掠向本体,一探究竟,岂料一抹无形锐意破空而至,直透魂魄核心!刹那间神魂剧震,被一股万钧之力牢牢钉在半空,休想挪动分毫。情急之下唇齿急启似离弦箭,声未出腔已化烟。
“这,这是怎么了?怎与以往不同了?魂魄也能被钉住么?”
我心一慌,焦灼似火焚,却又无可奈何……“倏忽转念,如释重负——既是大公子有言在先,神器已与肉身交融,强取必有性命之忧;如今魂魄难驭,定是大公子于那两难之境,为存我一线生机,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想到此,我心神方定,再次抬眸,正遇上公子深邃目光倏然流转,虽只电光火石一瞬,那眉宇间的忧色已然深烙心底。
“嗯?那是何物?竟如此眼熟?”我唇角笑意未敛,一团幽云已无声涌现于我本体之侧!须臾之间,竟凝作出一张眉眼明净、线条柔和——宛若秀美少年般的妖兽面庞!其通体莹白如银,晕染幽蓝磷光;目如红宝,熠熠生辉,恰似星河倾泻,神秘莫测。双耳之畔,珊瑚色的犄角虬劲如苍松古枝,又似神鹿之角般分叉耸立,透出凛然不可侵之神威。
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容,非仅方才惊鸿一瞥——它如一道双重的涟漪,倏然荡开记忆深潭。竟隐隐将我的神魂溯向更渺远的尘封之处……然则那旧影在混沌中沉浮,欲辨分明时,却似被千钧巨力攫住,徒留一片空蒙无着。
“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呢?不,不,绝非是刚才所见……那会是在哪里见过呢?”
我正凝神端详间,那妖兽倏然抬眸扫来——赤瞳如冷电破空,它虽是云雾之状,虚空缥缈,但也骇得我神魂俱震,心慌意乱!所幸其目光稍触即离,未作停留。惊魂甫定之际,忽见大公子指尖轻抚兽额,举止亲昵宛如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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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竟相识,关系还非同一般……”
我疑窦顿如藤蔓缠心,方褪的惶遽复又翻涌…恰在此时,大公子并指虚引,那“光卵”应势浮至眼前。待流霞尽散,赫见其中之物——哪是什么莹卵,分明是一枚寒芒刺骨、隐带凹槽的森白獠牙!
然而,这枚骨刺般寒凉、带着凹槽的森白獠牙,竟与烙印在我记忆深处,曾偶然获得至如今已深融于我血肉的獠牙,外形质感几乎一样,竟似同一源头滴落的寒露!自那异物与我同在后,我的躯体便不复从前,神志常陷浑噩雾海,身非己有;却也赖其诡秘护持,方得于九死之间穿行,屡屡险死还生。
“难道有很多这样的獠牙么?它用来做什么的呢?或者是它要对我做什么呢?”
再见此情景,我大脑瞬间宕机。一个念头猛然浮现:自己又被套进圈套了!突然灵光闪现间又猛然醒悟——神隐斩!那被列为四大神器之首的神隐斩,难怪大公子要这般费尽心机!一来能得到此神器,二来还能做个顺水人情,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而那枚獠牙,或许是取出我体内神器的引信?
可那如烟似雾的妖兽,它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现身?这又作何解释呢?然而,更令我诧异它先后的态度却又截然不同,其演技堪比戏子。看它与大公子之间的亲密互动,难不成……它也是大公子圈养的妖宠,如同那条小白蛇一般?
正沉思着,忽觉一阵锥心刺骨的痛如电流般袭遍全身,我的魂魄早已被无形的钢钉死死禁锢在半空中,面对这骤至的狂澜般的痛楚,我连蜷缩指尖的微末力气也尽数溃散。几声沉闷的哼响自下方幽幽传来,我艰难地、仿佛要碾碎颈椎般,一寸寸撕开裂隙般的眼睑,忍剧痛垂目向下望去。
只见大公子眼神闪烁,迟疑了一会,在那团云雾尖啸着、急不可耐地翻涌催促下,他终于狠心一沉腕——将那枚寒森惨白的獠牙,硬生生楔入我的顶骨深处!与此同时,他双手死死抵住牙根,狠狠发力向下刺去;
那团伺机已久的云雾如同附骨之蛆,顺着獠牙破开的缝隙,化作一道阴寒粘稠的激流,毫无间隙地灌入我的七窍百骸!刹那间,我的身体如同被天雷贯穿,周身骨骼筋肉不受控地疯狂痉挛,筛糠般战栗不止!
前所未有的剧痛原是来自本体深处炸裂。此刻方悟,大公子以神灵之力将我的魂魄钉穿,悬于半空动弹不得。想必,是怕我承不住这般痛楚,寻机遁走?呵,未免太小看我叶南飞了。如若能让我早日回家,任他焚烬此躯,骨血炼刀!便是痛上几万倍,这刻骨焚心之劫,我也能硬扛到底。
“为何寻不到列宿的气息,是我眼拙了不成?方才……”就在我的魂魄痛得生不如死之际,那一股股云雾便自我的发间无声流淌、蒸腾而起,顷刻间竟凝作一头妖兽的形态!几乎同时,那股沉重的剧痛感如潮水般悄然退去,想必正是那妖物抽身离去的缘故罢。
“母尚大人,末伏……可在?”在我悠悠然缓缓醒来时,大公子焦灼的语气轻轻传入耳膜。
“末伏它在!我儿且莫急躁……”翻涌的云雾中传来回应,字字凝重,声如亘古磐石般深沉,“但时候未到,如若此刻贸然取出,恐害了这活死人的根基,我们万载谋算皆为空。”
“那刀骸是留于她体内还是……”大公子低语道。在一阵静默的沉寂过后,云雾中的声音仿佛从远古破层般再度响起,“我儿,这刀骸已融入其血肉之中,已无法取之……待寻得骸首,需引弑神者之血……”
“那獠牙又融于我血肉之中了?这牙对我得有多少的青睐之情啊!”
正凝神侧听间,却不料,那断断续续的声音骤然沉寂,我心头一紧,慌忙闭眼,将气息沉入最幽微处,装成昏迷已久。心中却惊觉他们所谓的:需引弑神者之血,这五个字如同炸雷在脑海中轰然爆响,将那久远得近乎被彻底埋葬于记忆的碎片,此刻瞬间被点燃、翻滚,一个模糊却带着刻骨铭心的人影冲破遗忘的尘埃,猛地攫住了我所有的意识——幽都弑神!
他们二人断断续续的对话晦涩难懂,听得我一头雾水。但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我捕捉到一个残酷的事实:此刻,我体内的神器无法取出,这也意味着彻底断绝了我回家之路。唯有寻得另一个关键的引信——那所谓的“骸首”,并以弑神者之血为钥匙。
“如此荒谬怪诞可笑之事,倒不如此刻便取我性命作罢!”我幽叹一声,绝望如潮涌上心口,漫开的苦涩流转在唇齿间。却在此时,耳畔又传来低语——那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仿佛故意要让我听见一般,如针如刃,直刺耳膜。
“这次与以往确实不同,列宿小主的气息比过往任何容器内的都更鲜活浓郁,虽在此人体内虽无法追踪魂印,但小主的本源气息已渗入其中——如附骨之疽,又如春藤缠心。”说着,妖兽忽昂起头颅,鼻翼抽动着捕捉虚空中的残痕,“不仅仅如此,更为蹊跷的是……四大神器之首末伏,竟愿将最后一丝神灵之力系于此人身上,为她筑起护命结界。现如今,末伏虽崩解断刃沦为残骸,强大的神灵之力也散落八荒不知去向,但残骸的锋芒蛰伏实力也不容小觑。”
那妖兽嗤笑一声,霜雾弥漫中,它的视线如钩锁般直直凝视着我的本体,雪鬃下血珊瑚色的鳞片铮铮作响,在暗影中漾开一圈月华般的银晕又流溢着赤光,时隐时现,如影如幻,神圣祥和中又透着妖艳诡谲,恍若堕神跌入凡间。
看着他们二人毫不避讳我的存在,畅所欲言,让我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这一路踏劫而来,万般艰辛,生死颠沛皆刻血骨铭。然这二位的口中的人和物,如惊雷贯耳,亦不足奇。那些早已终结的彼时旧事,看似尘埃落定,但于我眼里,不过是深渊之种,在无人窥见处,正悄然酝酿着更汹涌的波涛——事情从未真正了结,只是在等待破土重噬的契机。凡涉足此局者,无论是兽是妖,皆心怀鬼胎,如眼前这二人一般:既渴望攫取利益,又畏之如虎。
以当下局势来看,回家已是妄念,但我这条命尚能苟全——想来留着对他们来说总还有些价值。倒是面前这位大公子,一派威仪凛然,与众不同……我心中冷笑未歇,疑云却陡然炸裂:他与那翻腾如活物的云雾妖物……竟称之为“母尚大人”?莫非……那妖物是他生身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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