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斌着实又过了几日批改奏章的苦日子。
叫人焦头烂额的事情一大堆。
国朝诸事繁复,近乎无穷无尽。
旁的不说,只是京兆府移送递交上来的京畿杀人,伤人的事情,这个月就有十数起。
又有风闻奏事的,又有捕风捉影的,又有切实言事的,总之是应有尽有,无所不包。
老杨头儿为了打磨朱皇帝的政治敏锐性,他老人家还会针对一些特别遴选出来的奏章,进行细心的讲解。
他老人家磨练皇帝的基本素养,差点儿没把陆斌抬走。
但不得不说,跟杨廷和后面确实学到不少关于人心人性,时事时局方面的东西,这是以往所无法拥有的经验。
说实话,即便是陆斌也感觉到,杨廷和似乎不再想就大礼议这件事与自己这些人进行斗争了。
他就像是看见了某种危机一样,开始有意识的培养朱厚熜,培养自己。
以往听课的时候,如若遇到一些敏感的东西,他总会叫朱厚熜屏退左右,这其中就包括自己。
若是朱厚熜不敢,他不仅会苛责他过于重视情感,还会拿棍棒打在自己的身上,指责自己不够晓事。
可最近一段时间,哪怕他陆斌主动退让,也会被杨廷和给唤回来,一股脑便要讲一大堆言称为必须被记住的东西。
有些填鸭式教育的感觉,又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这让他不禁有些警铃大作起来,陆斌不明白,什么样的风雨,是能够让杨廷和也感到焦急,感到压力的。
他是四朝元老了,无论资历亦或是实力,无论是城府亦或是心机,无论是见识亦或者手段,当朝没有人能与之比肩者。
要知道杨老大人甚至是有明以来,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独自揽政,以臣权行皇权超过一个月的臣子。
谁会让这样一个人感到危机呢?
千头万绪,疑惑之事有千千万,但好在他现如今有一个绝佳的询问对象。
对,没错,他就是,万众瞩目,期待已久的——王守仁,王阳明,王先生。
老王头儿这两年属实是不容易,正德十五年的时候他老子病了,一直想回家看来着,但总找不着机会,听说陆斌手头上有个神医,于是写了一封信给陆斌。
陆斌就回了一封信,说明了自己家这位神医现在在干那些事情,因何走脱不掉。
老王头儿讲理,回信说算了。
陆斌想了想还是给老老王头儿求了几个温补的方子过去,然后随信奉上让年长者强壮体魄的办法。
不过,应该是没有效果,王守仁的父亲王华当时正好七十五,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任何时候死去都不太奇怪的年纪。
换中医的话来说,就是王华的身体已经走到油尽灯枯的地步,非药石可医。
所以在去年他就申请过回乡探望父亲,朱厚熜应允了,并且按照朝中关于平叛的规章制度,给了王先生一个爵位,证明他的功绩。
因为跟历史发展不太一样,王先生几乎是带着极致尊荣回乡(爵位代表着他做到了“立功”,心学成就代表着他做到了“立言”),人年轻时候发下的成圣之愿,就差传道这一门了,而且他老人家现在还正在矢志不渝的做这个事情。
他现在在文坛,在儒界,基本就是现象级大咖,到哪儿人都围一大堆的那种。
又有功劳加身,一回家,王华听说了这件事情后,竟激动的从床榻之上一跃而起。
拉着王守仁先生祭祖,跪祠堂,焚香。
三日后,在他余姚老家的主宅厅堂之内,看着他最杰出的儿子向他行完最后一次跪拜之礼后,说了一声“你做到了。”
后溘然长逝。